水长宁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药瓶。
药瓶是玻璃制成的,很是昂贵,也很小巧,可以握在掌心。
瓶中装满了碧绿浓稠的液体,微微晃动,能泛出谲滟的光。
陆落凝眸打量,问:“这是什么?”
“是一个萨满给我的,它是用苏鲁锭长矛上的凝血,混合了斡难河里百年不断的水草,萨满向长生天祈福九个月,碾压而成的药汁。”水长宁道。
陆落不太了解蒙古,只知道苏鲁锭长矛是蒙古战神的象征,而长生天是蒙古人信仰的神。
她细细打量这瓶绿液,顿时觉得它珍贵无比,就问水长宁:“有什么用?”
“它可以破除任何萨满的药物。”水长宁道。
陆落心头一动。
颜浧喝过萨满的药,他的肠胃百毒不侵,蛊虫也无法在他的体内生蛊,而混合这瓶药汁,陆落就可以对其下蛊。
若是昨日,陆落会非常高兴。
可现在她高兴不起来。
陆落拿着这瓶药汁,眸光若点漆,深邃绵长,而后才露出笑容:“这太珍贵了,多谢你。”
水长宁面无表情看着她。
他眼神很平静,可平静里有一丝涟漪闪过。
他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他不会点破。
水长宁看了眼陆落,心知陆落见过了颜浧,他没有什么表情。
“那你收好了。”水长宁站起身,对陆落道,“先回去吧,我出门好几天,要歇息了。”
“要人端早膳给你?”陆落问。
水长宁摇摇头,只说:“打了热水来,拿套干净的衣裳。”
陆落就出来,顺便吩咐这院子里的小丫鬟去忙。
陆落带着他给的东西,就从他的院子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陆落拿出颜浧给她的匕首,以及这瓶药,沉吟良久,眸光越发阴冷犀亮。
她把匕首和药瓶全部收起来!
“我不能腹背受敌,但愿只是我多心了。”陆落伏案垂眸,良久难以缓过劲来,她心底有寒意暗暗沁出。
水长宁千辛万苦弄回来的药,是帮她对付颜浧的,陆落不应该怀疑什么。
她重新净面梳头,去看了桑林珠和伲昔格尔。
桑林珠告诉陆落说:“夸巴梅和伲昔木不知去向,我暂时不能回苗寨,我不能任由他们毁了苗寨!”
陆落说好。
桑林珠要留下来,伲昔格尔又找到了,颜浧和陆落也暂时达成了和解,陆落的心静下来。
陆落有件很重要的事,需得桑林珠帮忙。
以前时机不到,现在刚刚正好了。
“桑林珠,我有件事求你。”陆落道。
“那你求啊。先跪下磕头,才算求得有诚意。”桑林珠说,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伲昔格尔也在旁边笑。
陆落原是一本正经跟她说要紧事,见她插科打诨,好好说话的心思也没了。
正要求不求的时候,外院又有人来通禀,说钟少爷要见陆落。
“钟琻吗?”陆落心中微喜,她很喜欢这个孩子。
算了算年纪,钟琻也十六七了,是个大人了。
他当年呆呆萌萌的,很是可爱。
“快请他进来。”陆落对丫鬟道,同时对桑林珠说,“我先去见个朋友,回来之后再收拾你。”
桑林珠吐吐舌头,少女的娇憨不加掩饰。
伲昔格尔在旁边笑得更开心。
陆落不理会他们,举步出来,终于看到了钟琻。
钟琻和她想象中差不多,个子长高了,还是那么文弱消瘦,肌肤雪白中透出虚弱,唇微微泛红,一双眼睛倒是颇有神采,精神炯炯看着陆落。
“姐姐!”钟琻微笑叫她,然后目光落在陆落的银发上,眼眸逐渐转暗。
他很心疼。
陆落第一次想把自己的头发藏起来。她下意识扶了下鬓角,才笑道:“琻儿,你长大了!”
他平安长大了,这是陆落的功劳。
钟琻微笑,露出一口非常洁白又整齐的牙齿,灿烂之极。
他和陆落说了几句话,也没什么可聊的,就道:“姐姐,我去给闻公公请安。”
“好。”陆落带着他,去看叔公。
不成想,陈容枫今天来了,正在陪着闻乐喜下棋。
白玉棋枰上,陈容枫的黑子已经溃不成军,他故意相让。
陆落进来时,陈容枫闻到了一阵馨香,手里的棋子拿不起了。
“叔公,您还记得钟琻吗?”陆落笑道,“是钟侍郎的孙儿。”
闻乐喜自然知晓钟侍郎的孙儿。
陆落离京之后,钟琻常来看闻乐喜,问起陆落的情况。
闻乐喜颔首,让丫鬟给他们端茶。
陆落接过茶,慢慢拨动浮叶,喝了半口。
钟琻不接茶,而是站在闻乐喜身边,肃然道:“闻公公,我有件事求您成全!”
闻乐喜一愣,就连陆落和陈容枫,也不解看着钟琻。
“何事?”闻乐喜笑道,“我可不知能否成全你”
“我想娶陆五娘!”钟琻声音高振。
陆落一口茶喷了出来。
陈容枫手中棋子,啪的一声落在白玉棋枰上,清脆响动似敲在每个人心上。
闻乐喜何尝不是震惊?
陆落先回神,笑道:“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快过来,坐下喝茶!”
“不,我说真心话!”钟琻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严肃道,“我从小就仰慕姐姐,励志要娶姐姐为妻。
若是姐姐已嫁,我自然不敢打搅,如今姐姐待字闺中,我不能耽误了!闻公公,求您成全!”
说罢,他居然给闻乐喜跪下了,一连磕了三个头。
陆落哭笑不得。
闻乐喜也一脸无奈。
只有陈容枫,呆如木鸡看着这一切,心里颇受刺激。
“你这个孩子,哪怕要求娶,你也要让你祖父请个媒人,认真上门提亲,这么说说岂不是儿戏?哪有人自己给自己提亲的?”闻乐喜道,声音里笑意压不可抑。
陆落闻言要抓狂:谁来提亲这是重点吗叔公!
“那公公就是答应啦?”钟琻则大喜,“好,我叫我祖父派人来提亲!”
说罢,他不等陆落说什么,急匆匆跑了。
“琻儿!”陆落瞠目结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我叔公还没答应啊孩子,你快回来!
真像一场闹剧。
她又想笑,又觉得难过,她已经沦落到被小孩子可怜的地步了吗?
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回眸却见陈容枫,面无人色,怔怔坐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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