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戴装备的时候,教练问她是否尝试过,盛笳摇摇头。见她唇色用些惨白,教练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对她说“加油”。
当屈着腿离开直升机的那一刻,盛笳尖叫,脑中一片空白。
失重,再失重。
她觉得自己好像得了心脏病,无限趋近于死亡,她被风吹得浑身冰冷,在某一刻,盛笳恍惚好像听到了姐姐的声音。
——随后,团织物从伞包中释放。
她被一股向上扯去,几秒之后,像是忽然拥有了翅膀,和鸟一样,翱翔在天空。
往四周看,她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在盛笳很小的时候,姐姐不愿意带她一起玩耍的时候,她就知道,或许人这一辈子,大部分时候都是孤独的。
踩在地面上时,她双腿发软,身后的教练抓着她的胳膊,见她泪流满面问她是否还好,盛笳嗓子疼发出不声音,但笑着冲他点点头,随后竖起了大拇指。
这感觉太棒了!
在空中,盛笳拍了一张照片,离开前景区的工作人员问她是否需要,十刀一张,附赠电子版。盛笳毫不犹豫地付钱。照片里的她面颊被风吹得有些变形,她紧紧抿着唇,但仔细看,眼镜下的双眼是弯着的。
很滑稽,但她不觉得丑。
她的心脏还在兴奋地怦怦跳,她在北山上的民宿住下来,坐在房间沙发上,在朋友圈分享照片,配上文字。
【人生初体验。】
纪知宇是第一个回复的。
【姐姐,你跟谁去玩了?】
然后是裴铎,他发了一个相碰的酒杯。
【张开手臂,是不是感觉快要摸到云彩了?】
盛笳先回复纪知宇说自己是一个人来玩的,随后快到第二天凌晨六点才给裴铎发消息。
【好可惜,竟然这个年纪才体验到。】
他的消息来得很快。
【几岁都不晚,哪怕八十岁再来,看到的天空一样美。】
盛笳把这句话读了很多遍,忽然眼眶酸涩,很想哭。她总觉得自己的人生路比别人走得更慢一些,妈妈以前总说她懂事比盛语晚,说姐姐一直知道什么年纪该做什么事,每一个关键步骤都没有走错过。
盛笳其实一直无法理解,难道人生真的有正确与错误之分吗?父母的人生路都尚未走完,如何评价谁的一生才是成功的。
她知道,自己在董韵的眼里,走了很多弯路,可妈妈永远也不知道的是,她同样获得了快了。在那些很少有人愿意踏足的小道上,盛笳藏了许多隐匿的快乐。
她想,裴铎说得没错。
哪怕我比别人更晚飞向天空,收获的感受也是独一无二的。
*
那天上午九点,她退了房,下了山,中午十一点多回到了家。
她简单给自己煮了一碗面,然后收拾房间,洗衣服。
洗衣房是一个单独的屋子,功能大概类似于工具间,门正对着后院。
她正站在烘干机前,等待着最后一分钟的时候,房东阿姨正巧进来,她点头问好。
阿姨也点点头,低头找东西,随口聊天,“学习忙吗?”
“有一点儿,不过了适应了就还好。”
“什么时候毕业?”
“明年春天。”
“那也快了。”
“嗯。”
“——毕业还继续住在这里吗?”
盛笳回头,见赵太太找到了一个螺丝刀,愣了一下,“还没决定好。”
“嗯,我就是提醒你,一年半固定房租结束以后,自动每月续租,如果你不住了,需要提前至少提前一个月通知我,不然我不能给你退押金。”
房间潮湿又阴冷。
盛笳“哦”了一声,正巧烘干机停下来,她低头看了一眼,听房东又道:“你刚来,我怕你不清楚这里租房的规矩。”
“谢谢阿姨提醒。”
她细声细气地回答,低下头,将烘干机打开,手刚在摸在衣服上,“咦”了一声。
“怎么了?”
赵太太走过来。
盛笳摸了摸一件牛仔裤,“好奇怪,怎么没烘干?”
“没干?”赵太太捏捏她的裤脚,果真又湿又凉,“你是不是按错键了?”
“没有吧……”盛笳回答得不够坚定,回身看着烘干机,“就是按这两个键呀,是不是坏了?”
“怎么可能?”
隔着眼镜片,赵太太本就严肃眼神看上去有些严厉,“我们这个烘干机是前年才买的,很贵的,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坏了?你再洗一遍吧,估计你刚才按错键了。”
盛笳不想跟她争论,当着她的面重新启动烘干机。
还需要五十分钟,她们前后脚离开那个房间。
第89章 勇敢的心
盛笳的生活好像出现了许多焦头烂额。跳伞的后遗症是容易产生冲动, 在一堂专业课上,她为了逼自己突破一回,主动做了组长, 肩上担子重了,组员挑选剩下的部分由她一个人完成。
她忙得日夜颠倒,每次开完会, 留下一堆疑点, 她再汇总起来发邮件询问教授。
周四晚上从图书馆回来时, 刘妍欣刚从洗衣房抱着衣服回来。
盛笳主动跟她说话,“烘干机修好了?”
“……嗯?”
“烘干机坏了, 我那天试了两次, 也没法用。房东修好了?”
“没有。”刘妍欣看了她一眼, “我以为你不知道呢。”
盛笳叹口气, “这都一个多周了,怎么还没有修呢。”
这座城市雨多, 进入雨季, 不下雨的时候也整日是阴天。没有烘干机, 衣服很难晾干, 闷在室内, 一股发霉的味道。
刘妍欣把衣服放在沙发上,又问:“你跟房东说过了?她怎么说?”
“说了, 赵太太就说她知道了。”
“这算什么回答呀?什么叫知道了?那个烘干机只有我们租客用, 没影响到他们, 她就不管了呗?”
赵妍欣提高声音。
盛笳扭头看着她。
“……我不是冲你发火啊,我就是觉得他们这人也真是的, 平时什么事儿都是事不关己,只有每个月最后一天催人交房租的时候最积极。”
盛笳没有反驳, 只是问:“那不如我们一起上去跟她反应这事儿吧,两个人比一个人有效果。”
“……”刘妍欣不吭声了,她转头重新把衣服抱在怀里,“我还要洗澡呢,你去吧,说清楚就行了,跟人数有什么关系?”
说完,她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关上了自己的门。
盛笳早就看清楚了,刘妍欣是个纸老虎,看着凶悍,实则胆小,除了背地里瞎嚷嚷就是拱火挑事儿,该争取自己利益的时候,就百般找机会当缩头乌龟。
她不想被人当枪使,但如果只能等着出太阳再洗衣服,盛笳可受不了。她当即发消息,再次提醒房东他们的烘干机需要修理。
直到晚上九点多,赵太太才回复她过两天会找人来修。
*
“哥哥,我和裴子铭周末想去吃市中心吃牛肉粉,你开车送我们行不?”
“你可真会使唤我,你的意思就是我从市中心出来,跨越大半个城,接上你,然后再回市中心?”
秦婴嘿嘿一笑,“谁让你现在有求于我呢?而且我和笳笳姐姐说好了,我们周末要去看电影,她最近上学太辛苦了,得放松一下,所以还得麻烦你把我再送到她家门口。”
“——行不行啊?”
裴铎在冰箱里找了瓶酱汁汽水,撩起眼皮,“你给我说不的机会了吗?”
秦婴跳起来,又咂咂嘴,摇头可惜道:“哥,你说你跟笳笳姐姐要是不离婚,该多好啊,你哪儿犯得着每个周到处跑?”
裴铎的嘴很硬,“我没追过女的,我乐意,行不行?”
“行行行。”秦婴找了根冰激凌,胡说八道:“当然行,只要你以后别一个人蹲在养老院,可怜兮兮地孤独终老就行。”
周六下午,裴铎将秦婴放在门口,看见盛笳出来就驱车离开了,罕见地没下来打招呼。
盛笳推开院门,正巧看见他的车尾,不由得问:“那是你哥?”
“嗯!”秦婴点头,“我哥说,我们女孩儿玩,他就不打扰了。”
盛笳又忘他拐弯的方向看了一眼,点点头,不再说话。
秦婴揽住她的胳膊,问:“姐姐,你刚才跟房东说什么呢?”
盛笳想起刚才的事儿,无声地叹口气,“没什么。”
“说嘛说嘛,你平时也没空跟我聊天。”她见盛笳脸色不是很好,猜想她遇到了什么事儿,“说不定我有好主意呢?”
盛笳犹豫了一下,心想正好火气没出吐。于是大致讲了一番过程,房东今天叫人来检修烘干机,费用300刀,她要求租户全付,并且包括之后的一系列维修费。这里的人工费叫人咋舌,蓝领工人们靠着手艺活儿工资令人羡慕。据赵太太说,哪怕单是请工人过来一趟检查一番,就需要200刀。且他们表示,为了替她们省钱,已经是找了相熟的朋友打过折了。
“这么贵?”秦婴虽然自小花钱大手大脚,但出国之后,家里人怕她学坏,严格限制了开销。她下意识精打细算,计算汇率,“将近一个周的生活费了!”
盛笳憋了一肚子闷气,“这机器要真是我弄坏的,我出钱也就认了。”她想起赵妍欣,人家把自己撇清得干干净净,表示只愿意赔偿100刀。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一分不出。”盛笳昨晚研究租房相关法律,市里明确规定,房东需要提供可以使用的电器,而且这类消耗品在不能证明是租客故意损坏的情况下,维修费全部由房东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