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萧铎淡道:“不是已经战死沙场了吗?”

啊?

众人大眼瞪小眼。

萧铎洒脱地撩袍,挑了一处小板凳坐下,这才施施然地道:“那位未婚夫战死沙场了,你们不希望阿砚当个望门寡吧?还不赶紧退婚去。”

阿砚爹听得心惊胆战,没了主意,看向阿砚娘。

阿砚娘呆了一会儿后,总算壮着胆子道:“敢问贵人,这话可当真?”

萧铎倨傲点头:“自然是真。”

阿砚爹娘面面相觑,一时越发不知道怎么办了,反倒是顾墨,从旁道:

“若是启根哥哥已经不在人世,自然不能让姐姐当这望门寡,倒是不如把这婚事退了。左右咱们也是要迁回霍州去了。”

迁回霍州?

阿砚好奇地望着弟弟。

顾墨感觉到姐姐的目光,点头道:“不错,前些日子父亲病了,一直思念家乡,这才想着落叶归根,咱们不如举家回去,或许还能再谋个其他出路。”

阿砚低头想了想,心中一阵狂喜。其实她跟随在萧铎身边,处事有所节制,就是怕连累到自己父母弟弟,若是他们就此远走霍州,霍州地处偏远,人烟稀薄,若是有个万一,便是有心人去找,也未必是那么轻易的。

当下她望向自己弟弟,眸中泛起光亮,点了点头。

顾墨凝视着自己姐姐,见她仿佛很是赞同自己这主意,不免暗暗拧眉,看向萧铎的目光掺了几分怀疑。

萧铎见这家人犹犹豫豫,望来望去的,其实颇有些不喜,不过到底是想着是阿砚家人,便冷声催道:“还不速速唤了那霍家人来,赶紧把这婚事退了。”

他这声音冷涩至极,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阿砚爹一惊,吓得忙点头,连声说:“是是是。”

当下众人眼巴巴地在这里等着,少顷功夫,霍家人并牛里正都到了。

这牛里正此时见了萧铎,简直是比见了亲爷爷还要亲上几分,跪在那里好一番巴结,只恨不得趴在萧铎面前当了奴才似的。此时听得说萧铎命令霍顾两家解了这婚约,忙对霍三娘道:“这个婚事,还是退了的啊!”

霍三娘眼里含泪:“我儿真得战死沙场了?”

牛里正却是根本不想关心这个,他只想马上办好这事儿,以便萧铎对他刮目相看,当下逼着霍三娘道:“无论是否战死沙场,这婚事总是要退的,你家阿根不过是个乡下人罢了,哪里配得上阿砚姑娘这等才情美貌?”

霍三娘听着这话,呆呆地看着牛里正,当日是谁说得来着,说什么那顾砚不过是个外来户家的女儿,根基底子薄,人傻没嫁妆,如今定下她,倒是委屈了阿根?怎么如今不过一年多功夫,这牛里正便生生换了一个说法!

不过她这有冤也没处申,形势比人强,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他们只是个平头老百姓,哪里敢和这就连县太爷都怕的贵人去讲理呢,少不得憋屈着答应了退群。

这边霍三娘答应了,萧铎淡声道:“若是缺了你们彩礼,去找我的丫鬟去咬就是。”

霍三娘一喜,这被逼着退婚,彩礼还能退回去,她连忙千恩万谢地出来了。知道这丫鬟就是那个美若天仙的,便赶紧对着夏侯皎月跪了。

夏侯皎月一听,自是哭笑不得,当下拿出五个银锭子,足足五十两银子的,给了霍三娘,算是还他们家彩礼钱。

霍三娘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许多银子,当下欢喜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丢了一个媳妇算什么,这五十两银子,也是够本了!

搞定了这退婚一事,萧铎心事已了,他便要带着阿砚离开。阿砚拉着自己爹娘手,眼里泪汪汪的,哪里肯走呢。

萧铎拧眉,不悦地看着阿砚父母,想着这可真是得寸进尺。

一旁夏侯皎月见了,也是无奈,只好上前道:“九爷,阿砚姑娘乍见了父母,久别重逢,怎么可能这就离开呢。”

阿砚感激地看向夏侯皎月,一个劲点头,点头完后不高兴地哼了萧铎一下。

只这一下,便让萧铎服软,哑声问阿砚:“阿砚你生气了?”

阿砚别过脸去,不看他。

夏侯皎月又适时地道:“九爷,依奴婢拙见,倒是不如让姑娘和老爷子太太团聚一夜,明日个咱们过来接了她回去。”

这可不行,萧铎现在夜夜都要抱着阿砚睡的,他怎么可能舍得离了她。

阿砚听到夏侯皎月的主意,却是正中下怀,她见萧铎仿佛不喜,便连忙收起之前的小性子,咬着唇,可怜兮兮地望着萧铎,眼中满是哀求。

这下子萧铎可算是没话可说了。

他脸色难看地望着阿砚,半响后,咬了咬牙,让步。

“明日一早过来接你,记得早点起来。”说完这个,他还摸了摸阿砚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送走了一群人等,阿砚一家四口人大眼瞪小眼。

良久后,顾墨最先开口:“姐,你真得不能说话了吗?”

阿砚嘴唇动了动,嘶哑地道:“能。”

她太久没说话了,乍一说话声音嘶哑,以至于阿砚父母听到她的声音都有些吃惊:“这到底怎么回事?”

阿砚低头想了想,看向自己弟弟:“他身份不同凡响,我现在只能留在他身边。”

顾墨听得直皱眉:“姐,他到底多大背景,我们大不了进京去告御状?”

阿砚叹了口气,摇头道:“没用的。”

阿砚娘心疼带哭了,拉着阿砚的手:“阿砚,这可如何是好,怎么摊上这等事了?”

阿砚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一时听着外面也没人偷听,当下压低声音道:“娘,你也别哭,如今你们不是要去霍州吗,到了那里,天高皇帝远,他自然找不到你们,到时候我这里万一有个什么,也不怕连累了你们。”

顾墨却越发皱眉:“可是姐姐,你就这么留在他身边——”

阿砚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阿墨你放心就是了,我如今留在他身边虚以委蛇,静等时机,总有一日我会设法脱身而去,一旦脱身,到时候便去霍州找你们。但你们且要记得,这一路前去霍州,万万不可留下什么行迹,免得被那人派人跟着过去。”

阿砚爹听得这话,担忧地道:“阿砚,你能逃得脱吗?”

阿砚却安慰她爹道:“爹,总能逃得掉的,等我逃了,就去找你们一起会合。如今你们万万不可因担忧我,反而在此滞留,到时候一家人全都掌控在别人手中,反而不好逃呢。”

说着这个,她想起了那个可恶的柴大管家。他真是阴魂不散,明明是离开了这里去燕京的,谁曾想又回来了。

还不知道他到底打得什么鬼主意!

顾墨低头想了半响,深知自己一家不过是斗升小民罢了,哪里斗得过那等人家,若是一味意气用事,也不过是害了全家性命,此时只能暂且隐忍,前去霍州,免得反而连累了自己姐姐。

当下一家人就此说定了,阿砚娘拉着阿砚的手,难免问起她在那贵人府中的诸般情景,阿砚能说的便说了,不能说的自然也只能编造一番。阿砚娘后来听得落泪:“那贵人看来对你也是极好的,实在不行你就留在他身边……”

阿砚听得此言,因怕母亲担忧,也就随口道:“谁知将来如何,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若是能走,我必去找你们,若是不能,我就留在他身边便是了。”

因阿砚如今在萧铎那里还是不能说话的,她也怕萧铎派人过来,万一看到,倒是麻烦,是以也并不敢多说,一家人早早熄了桐油灯睡去了。

阿砚是阔别了这家的,如今回来,不免觉得分外亲切,虽说家里经过了萧铎派人修整,如今和以前颇不一样了,可是这老炕却依旧和以前没个两样。她挨着自己亲娘躺了,听着亲娘睡觉时发出的酣声,心里不免亲切又温暖,眼里甚至都有些发酸。

如果不是遇到了萧铎,她就这么在这牛桩子村安安分分地过一辈子,那该多好啊!

纵然在这破旧落后的小村子里,受穷吃苦,她也喜欢,至少是经历普通人的喜怒哀乐,至少还能活着。

正想着呢,她听到了窗子外面有些许脚步声,当下微惊,看了看旁边熟睡的娘,小心翼翼坐起来,扒着窗子往外看,却见顾墨一身薄衫正立在院子里呢。

她忙披上一件旧棉袄跑出去:“阿墨,怎么好好的不睡觉?”

顾墨仿佛早就料到她会出来了:“姐,到底怎么回事,不能给爹娘说,你好歹给我说说。”

阿砚听了这个,耸了耸肩:“该说的都说了呢。”

“他到底是什么人?还有上次半夜里你出去见得是谁?”顾墨步步紧逼。

“啊?”敢情上次的事儿他都看在眼里?阿砚眨眨眼睛,装傻。

“姐,我瞒得过爹娘,可瞒不过我。”顾墨盯着阿砚不放。

阿砚没办法:“阿墨,他的身份,我只能说,这个世上怕没几个人能约束得了,咱们一不小心,怕是就要牵扯进一桩大事里。”

顾墨听得瞳孔骤然收缩,略走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他姓萧?”

阿砚点头。

顾墨一时不免呆了,低头想了半响,再看向阿砚的时候,眸中泛起深深的担忧:“姐,我不走了,我在那里陪着你,让爹娘走。”

阿砚听闻,责备地看了弟弟一样:“爹娘就你一个儿子,若是没了我,又没了你,便是他们走了,咱们万一出了事,他们还能有命在?”

顾墨艰难地动了下唇:“可是你——”

若他猜得没错,那极可能这件事牵扯到了皇家事,姐姐如果牵扯进去,就怕是保不住命的。普通老百姓的一条性命,在他们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阿砚知道弟弟舍不得自己,上前握住弟弟的胳膊:“放心好了,你看他这个人虽然蛮横不讲理,其实对我很好的——”

只要她不触发他的逆鳞,乖乖地当他身边一只小宠物般的存在,她想他会一直对自己好吧?那些惨死的事情就不会轮到自己头上的。

她笑着对弟弟道:“再说爹娘也说得没错,或许我干脆不走了,就留在他身边,将来他飞黄腾达了,我也跟着鸡犬升天呢。”

月色中,顾墨清秀而略显稚嫩的脸庞上却是依旧带着担忧,就那么深深地望着他的姐姐。

其实他明白,姐姐说的这些话,只是安慰自己罢了。她其实并不想留在那个人身边的。

可是那又如何呢,对方权大势大,而自己呢,稚嫩的肩膀,根本无法承担起保护这个家、保护姐姐的重任。

单薄高挑的少年握了握拳头,咬紧牙,在这冬夜里的寒风凛冽中,轻轻点了点头:“我会带着父母尽快离开这里,如果能离开,到时候我想办法去那人府中,看看能不能捎个信儿给你。”

阿砚点了点头:“嗯,你的字迹我自然是认得的,记得在信上用咱们以前的那个符号,若是捎信,万万不可直接给我,免得引人注意,可以假托说里面一个叫何小起的厨师,由他转交给我。”

以前阿砚陪着顾墨一起读书,颇也写过几个字,是以顾墨自然明白她所说的富豪,当下暗暗记下何小起的名字,点头。

重新回到房间后,阿砚自然是越发无法睡着了。其实她的弟弟顾墨十二岁了,小小年纪已经中了秀才,算是村里罕见的有出息的。如今因为这事,只能远赴霍州,还不知道将来前途如何呢。

再想想爹娘,爹的身体并不好,这一路过去,也怕就此过于劳累生了疾病。

一时呆呆地望着那窗子,看着月亮投射在窗棂上,又缓慢地往西边移去,如此也不知道过了过久,月亮已经不见了踪迹,外面的鸡竟然叫了起来。

村子里的鸡,但凡有一个牵头的,其他公鸡也都跟着打鸣了。

这是天要亮了。

阿砚娘揉了揉眼,醒来了,摸黑穿上衣服就要去灶房给阿砚做饭,她记挂着阿砚一早又要被接走了,想让她先吃点东西再走。

阿砚见此,一下子眼里发热,忙拉住她娘道:“娘,你歇着吧,我去做饭。”

阿砚娘看着她,叹了口气:“你往日最是爱睡懒觉,今日倒是勤快了。灶房里有腌好的鲜肉和腊肠,你都拿出来蒸了,就当咱们提前过年了。”

阿砚咬了咬唇,强笑了下,披上棉袄去了灶房,准备烧火做菜。

心里不免想着,下一次能给父母弟弟做饭,还不知道何年何月,甚至她不知道以后是否能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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