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华本来已想好,要向璟华求饶。
就在璟华来之前,他就已经这么打算好,他要放下自尊,坦白他和蒄瑶的感情,甚至说出蒄瑶已经怀孕的事。
他了解他的二哥,虽然他与蒄瑶的结合违拗伦常,但璟华素来心软,只要好言恳求,特别是说出孩子的事,最后璟华一定会网开一面,想法子偷偷将自己和蒄瑶送走。
但没想到,才谈了几句,便是这样一个局面。
自己与蒄瑶的感情,在璟华心里,竟然被那样曲解。
不忠不贞的开头,别有用心的结尾。
难道他与蒄瑶,连一段真挚的感情都不配拥有么?
那轩辕璟华你又如何呢?你就是天下第一,完美无敌么?你这辈子就没有做错过一件事,亏欠过任何一个人了么?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蠢,为什么要求他?求这个根本就看不起自己的人。他突然不想去讨饶,不想再苦苦哀求,更不想透露任何蒄瑶怀孕的秘密。
也许那样才是最好的结局!他咬紧牙关在心里发誓,赤红色的血眸里燃起熊熊红莲业火。
只有你才是最完美的对吗?只有你和你的女人才相濡以沫,至死不渝对吗?
好,那我就偏不让你如愿!我要你亲手毁掉自己手里那段完美无缺的爱情!
我要让你犯下毁天灭地,永远都无法挽回的错!要你从此以后,每天每夜都悔断肝肠,痛不欲生!
到时候,你就再不能像现在这样高高在上,再不能用这副伪善的面孔来对我说三道四,指手画脚吧!
“琛华,你……咳咳,你听我的,忘了她。”
璟华咳了半天,终于缓过一口气,艰难喘息道:“我……我知道这会很痛苦。但,就像现在化解你的魔功一样,二哥会陪着你,一直在你身边,直到你……功德圆满。”
他扶着桌案,慢慢直起身子,胸口仍剧烈起伏。
“二哥会一直陪着你,不管多久。”
他缓缓道:“等你重回正道后,你若要裂土封疆,称王画界,只要二哥手里有,你都随便拿去。但不要再迷恋蒄瑶,也不要再欺骗自己。”
琛华仍愣在原地,似乎刚才眼睁睁看着璟华喘咳发作,并不是因为心狠,而是心痛地已经木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什么。
两行清泪从他血红的眸中溢出,顺着眼角缓缓流下。他突然崩溃般地伏在璟华的脚下,白发披散在身后,如最无辜的莲花。
“二哥说的没错,蒄瑶她是假的,她心里只有二哥一人,从没有一天忘记!可我……可我明知道她是假的,我也已经爱了她。二哥,我怎么办?你救救我,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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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华强忍着心头不适,仍是运灵力在琛华体内运转一周天,以自身修为化解他体内魔性,再塑仙元,以灵换灵。
正如妙沅所言,修为是修为,病症是病症,如今璟华修为虽高,其作用也不过是压制着身上的痼疾较少发作而已。但登基后的日夜操劳,再加上最近被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气得心疾反反复复,等他收功时,已是面无人色。
“二哥,我今天感觉还不错,要不我们趁热打铁,再来一轮?”琛华假意道。
璟华站起来时已经有点眩晕,喉咙微微发甜,他不动声色,勉强笑道:“琛华今日倒是用功,不过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处理,你自己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
琛华将他送到门口,乖巧道:“也好,二哥也别太累了,注意自己身体。”
璟华欣慰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疲惫,璟华今日走的时候,忘了锁宫门口的结界。
这本是琛华最后的机会,可惜他只顾着用愤恨的目光盯着璟华离去的背影,其它的,什么都没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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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华前脚刚走,蒄瑶便立刻又驾云赶到了宝庆宫。
兴许是天意,她这个时刻拿捏得刚刚好,早一刻璟华还没离开宝庆宫,晚一刻璟华便又已经要回到宸安宫,与她撞个正着。
她几乎是从云头上跌下来的,一路跌跌冲冲奔进来,失魂落魄喊着:“琛华!琛华!”
琛华听见她唤急忙奔出来,几步迎上去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我在,我在!蒄瑶你这是怎么了?”他心疼道:“你现在有了身孕,不可以跑这么急的!”
“璟华呢?璟华来过没有?”她语声瑟瑟发抖,惊恐地去摸他身上有否受伤。
“二哥刚走,就在你进来之前。”他抓住她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脸上,柔声道:“我很好,你到底是怎么了?如此慌张?”
“璟华他,他好像已经发现了血奴的事!”蒄瑶惊惧道:“他会不会来抓我们?琛华!他会把我们都绑上诛仙台的!就像当年母妃的下场,把我们全都杀了!”
“你先别急。你为什么会觉得二哥已经发现了呢?他刚才就在这里,可并没有说什么。”
“你们,方才说了什么?”蒄瑶见琛华安然无恙,这才略略定神,半信半疑道。
“我们只是闲聊,他替我施了法,和平日一样。”琛华故意不去提起今天他与璟华的争执,蒄瑶现在有了身孕,那些令他不快的事情,不必再令她徒增烦恼。
“他不答应让我们走?”
“不是,是我没说。蒄瑶,我改主意了!”琛华道,语声里带了一丝强硬。
“什么?”
“我不想求他,我们为什么要求他!这个世界,本来就弱肉强食!仁爱、慈悲!说得好听,到后来还不是谁修为高,就听谁的!
你昨日说要为孩子积德,让我莫要再气他,惹他发病!可我今天想想,又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蒄瑶,这世上哪有因果报应?我们做错了什么?要被父君母后肆意凌虐!而二哥他明明亲手杀了父君,却被奉为天帝!”
琛华犹自怒火冲天,滔滔不绝,蒄瑶却急急打断他。
她脸色苍白道:“琛华,先别说这些了。你快想想,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突然就认定二哥发现了呢?他方才还在这里,没有一点异样!”
“不是璟华。”蒄瑶素来艳光照人的脸上已经没有半分血色。
她颤颤地举起手,摊开掌心的那副天水滴,凄丽道:“是长宁!兵部已经在查了,他们已经发现了静安的骸骨,早晚会查到我们身上,而且我怕……怕他们顺藤摸瓜,就快要发现血奴的事!”
琛华也紧张起来,在屋子里不停走来走去,不安道:“静安的尸骸我已经弄得很干净了,怎么还是会被发现呢?是长宁自己告诉你的吗?他一心要为静安报仇,又怎么肯说与你这些?”
蒄瑶凄笑,“他自然不肯,我……我逼他吐露实情,然后又……”
“又如何?”
“我杀了他。”蒄瑶身子一晃,几乎站立不住,想起方才自己心狠手辣,腹中又是一阵恶心。
她是第一次杀人。
虽然自从饲养血奴开始,在她手里也陆陆续续死了近百人,但那些人都是因为经日累月的采血,慢慢虚弱死去,而不像方才对长宁一样,一下就拧断了他的脖子。
琛华搂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安慰道:“莫怕,做得好!你不杀他,等回头他告诉了二哥,我们便死定了。那边可处理干净么?”
蒄瑶面无人色,缓缓点头。
琛华望着她,柔声道:“蒄瑶,如今你我已都没有回头路。手上一条人命,一百条人命,都一样是上诛仙台,你怕不怕?”
蒄瑶握住他的手,惨白的脸上强绽开一个笑容,低声却坚决道:“不怕。你我的命早就拴在一处,大不了我和你一起死!”
琛华低头亲吻她面颊,“蒄瑶,你不会死!勇敢一点,你还有我们的孩儿,我一定不会让你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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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翅大鹏家有两样最出色的绝活。
一个是轻功,一个是目力。
迦南栩在那么昏暗的地下室,只远远地看了几次,便看清楚了蒄瑶锁那个门锁用的法咒。
阿沫来之前,他也曾想逃出去,但苦于身上无力,寸步难行,便是有力气爬到门口破了那个锁,只怕还没逃出蒄瑶的寝殿就已经被捉了回来。
但现在不同,他身边有了生龙活虎的阿沫。
“喂,你想过没,等下弄开了这个锁,这里这么多人怎么逃法?”阿沫问。
“没想过。”
“啊?你……你怎么能不想呢?逃不出去的话,就算打开了门锁,又有什么用啊?”
“我又没想要那么多人逃出去!”迦南栩理直气壮道,“他们跟我一样,连路都走不动,出去也是送死!”
“那你还开锁干嘛?”阿沫觉得迦南的智商简直有问题。
“你可以走啊!”他望着她,笑道。
“就我一个?”阿沫吃惊道,“你不走么?”
“我当然不走啊。那个女人仔细得很,每回过来都要清点人数,看看有没有死了的。我想想等下可以弄点什么事情出来,拖延些时间,好让你尽量逃得远些。”
阿沫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我怎么能把你们丢下一个人逃走呢?迦南,你虽然说话讨厌些,但人还不错,我已经把你当朋友了呢!我是绝不会丢下朋友一个人逃命的!”
迦南栩听了笑笑,这一回却不再是嘲笑,而是在眉宇间流露出一种淡定且包容的气质,让阿沫有一瞬间,仿佛看到某个熟悉的影子。
“迦南,我再输些灵力给你,这样你就有力气和我一起逃走了!”阿沫道。
“即便我能和你一起逃走,那这些人怎么办?”迦南栩指着奄奄一息的人群,道:“你不可能给每个人都输了灵力,他们没办法逃走,还不是一样要死?”
“那你说怎么办?”阿沫左右为难。
“你先走,我替你拖住那个凶婆娘,然后你尽快找人来救我们!”
阿沫想了想,最后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迦南栩笑了笑,没花什么力气便打开了锁。
“那我先走了,迦南你自己小心,我一会儿就来救你们出去!”阿沫灵巧地一个翻身,刚要出去。
外头却传来一个女人冰冷的声音。
“没有谁能救得了谁!除了死人,这里谁都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