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也要读书。
事实就是,快乐小和尚,作为一个小和尚,他也要读书,耍赖抗议哭闹都无效。
原本只是背背《百家姓》,如今直接变成“三百千千”,《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
还有那什么《苍颉篇》《爰历篇》《博学篇》三篇合一的“三苍”,文字起源的《开蒙要训》《文字蒙求》《二十四孝图说》……
保康面对书桌上,咳咳,特质的小书桌,正所谓“一桌一椅一方几,一窗一屏一天地,一灯一人一卷书”,文房四宝,印泥、水滴、笔筒、墨匣、笔帘、笔架、笔搁等等,包括带滚轴的脚踏、供佛的条案,光线正好的素纱窗户……
方寸之间,应有尽有,素雅尽显,风雅成趣。可是,保康只关注这厚厚的一列书本儿,懵。
说话都结巴了。
“师祖,这,都是保康要学习,的书?”
“嗯。”
“师祖,保康的脑袋,只有这么——大。”他拿自己脑袋和书本比划,书本比他圆圆的脑袋大一倍,他更害怕了。
师祖:“蒙童书籍一般都是精当简洁,骈散得当,朗朗上口。出经入史,集百家之言;采其精华,参以人生哲理、处世方略、生活常识。
宋朝时期人们开始细分蒙童教导,元明时期有了儿童故事书,配以插图,更为易学易懂。”
保康眼睛睁大,小小的惊讶。
“师祖,这些都是带插图的故事书?”老祖宗们果然有智慧。
师祖瞧着小胖娃娃莫名骄傲的小样儿,微微笑:“不是全都有。只是师祖考虑到保康的顽劣性情,特意安排人全部给保康重新配图编制,耗时两年。”
“保康切莫辜负师祖的一番苦心。”
保康:“……”
特梦幻地仰着脑袋看向他师祖。
两年?师祖,你真不用这么“煞费苦心”哭唧唧。
保康因为他师祖的“一番苦心”垮了肩膀,没了脾气;师祖笑而不语;大喇嘛瞧着这对老少斗法,似有所悟。
大喇嘛决定待会儿就去告诉皇上,对待保康阿哥,切莫以硬碰硬,因为保康阿哥心软,脾气最硬。
这边厢“县令老爷”“勉强”接受大喇嘛的提议,命令“师爷”周培公赶紧准备好一套教书夫子的道具,满腔热血地要去给儿子开蒙,完全忘记了他儿子的那句“不喜欢”。
那边厢保康午休醒来,揉揉眼睛醒困,掰着手指头数数下午要做的事情,记起来,多了一项认领新老师,开蒙。
保康在他的小床上翻滚,耍赖不想起。
奶嬷嬷看看时辰,上前哄着:“阿哥,时辰到了。”
赵昌也挺担心的,“阿哥,待会儿要迟到了。”
阿哥迟到了那位“师祖”不舍得罚阿哥,却会对他们冷脸,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害怕嘤嘤嘤。
保康瞧着他们没出息的样子,趴在床上不动弹,脑袋一扭。
“要穿那件黄色的九衣袈裟。”
这还是心气不顺?
奶嬷嬷笑得更为慈爱:“都准备好了,阿哥。”赵昌笑得一脸顺从:“一个老师,本来就应该是九衣袈裟的礼节。我们不搭理大喇嘛的话。”
保康气呼呼的,终于答应起床。
下午时分,菩萨顶的僧人们要么在做活计,要么礼佛讲经布萨诵戒,就他师祖和大喇嘛有空,咳咳,专门等着他。
师祖一看他的袈裟规制,心里一笑,没说什么。
大喇嘛在心里直呼“小祖宗小祖宗”。
反正保康还是气呼呼的,他能穿这件礼服,已经很给这位“着急”的老师的面子了。
这个时候,保康还不知道着急给他上课的老师就是五台县的新县令。
新县令一来,两个人大眼对小眼,彼此都还没说话直接就对上了。
新县令仔细瞧着面前的小和尚,胖嘟嘟的粉妆玉琢,皮肤是水灵灵娇滑滑的白白嫩嫩,白里透红,眼睛是夜晚的星空和黑宝石,一件类黄色的九衣小袈裟穿在身上,配上小和尚周身的独特气场,哎呦呦,那个可爱!
偏红类黄的崭新袈裟上面,花纹空格有六层,分别代表六道,最后的线条没有封口,代表竖穷三际,横遍十方。尾端几处旧布做的小补丁,几处象征“点净”的墨点,正好形成一条小鱼儿的形状。
山上对比山下冷,五月的天气里面正好穿一件厚厚的里衣。里衣是红色,露出来一半,因为既不是坐禅也不是礼佛,衣之两端由左肩披至右胁下,将环挂在扣或钩上固定……好了,多好的一枚又帅又可爱的快乐大师。
可是,这件礼服,是僧人们上街托钵或者面见尊长之时所穿“祖衣”礼服中的,最低一个规格——九衣。
“县令老爷”那个气幺,明明小家伙有九衣到二十五衣的高规格不穿,偏偏穿了一个最低规格。
这是不喜欢读书?
还是不喜欢他?
“县令老爷”选择性忘记了他儿子说过的“不喜欢”,也没想到“师祖”和大喇嘛都没告诉他儿子是他来做老师,气得来——
可是保康发现他的老师是这一位,不光生气,还要反悔。
“保康不要县令做老师。”保康小脾气上来了,先声夺人。
“县令老爷”:“……”鼻子都气歪了。
师祖和大喇嘛什么时候领着人退出客院的他也没注意,只知道熊孩子太熊了。
“县令老爷”气场全开:“两三岁的小娃娃物欲未染,知识未开,所学即印,正是对知识的吸附力最为强大的时候,为何不学?不光要学,还要做到耳濡目染,先入为主,潜移默化,陶冶心性,开启智慧,蒙以养生……”
“孔子曰:‘少成若天性,习惯自然成’;墨子曰:‘人性如素丝,染于黄则黄,染于青则青’。人人都知道,及早施教,方能健康成长。你不和我学习,和谁学习?”
保康丝毫不惧,下巴一抬,小嘴巴一张就来:“我就不和你学习。你写诗比纳兰容若好?你写文章比顾炎武的好?还是你画画比王原祁和石溪道人的好?”
“县令老爷”:“……”真想提起熊孩子打一顿屁股。
瞧着他小鼻孔朝天好一副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偏偏又舍不得。
深呼吸,深呼吸,讲道理:“你是保康阿哥,是快乐小和尚,你要学什么写诗作赋,画画文章?”
“写诗作赋,画画文章对你来说只是一个锦上添花,有天分有爱好有时间的时候学一学,现在主要是把开蒙的这一列书本都学会……”
保康:“……”新县令这副教训的口气布拉布拉一大通,听得他好不生气。
“我就不和你学!”小嗓门气怒不已,瞪大的眼睛里好似喷火,小眉毛怒气冲冲向上挑。
“县令老爷”登时气炸了,瞬间忘记来之前周培公和大喇嘛的叮嘱,也忘记了他儿子才刚刚三岁的事实。
“你都三岁了,还不学?”
“你要学什么?你说你要学什么?你……你将来难道要变成只会吟诗作赋,喝茶赏花的花和尚?这五台山,还有谁能说比我教导你更好?”
一副喷火龙暴跳如雷要打人的架势,保康看在眼里更为恼怒。
不喜欢这个新县令,不学。听新县令说的话,不喜欢,不学。听着新县令的声音更——更不喜欢,不学!
“哼!”
从鼻腔里哼出来一个鼻音,转身就要来一个潇洒的离开。
新县令的理智因为这一个“哼”全都消失,发现熊孩子的动作,身体反应快于脑袋,胳膊一伸,直接将熊孩子抱起来,举高平视。
保康:“……”突然间身体拔高和讨厌的人视线对视,懵。
张口就要来一个“大胆”,然后让侍卫们将这个新县令给叉出去。
新县令在求生的本能下在他今天被气死之前先一步开口,尽管他是面目狰狞,牙呲眼裂,那个叫咬牙切齿:“跟着我学,我可以教会你应该学会的一切知识。”
保康用眼神儿表示他的不屑。
新县令:“……”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背过去。
对着眼前的熊孩子,硬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两句话。
“快乐大师,真以为剃了光头,取一个法号,就表示你和皇家绝缘了吗?”
“你看你师祖,一直称呼你‘保康’,还让你自称‘保康’;你身边的宫人侍卫们,都称呼你阿哥。你这三年来遭遇几次暗杀,现在准格尔和三藩残余势力,都想来绑架你,还有其他,还需要我来说吗?”
保康:“……”沃特,这都是谁造成的,这都是谁造成的?
新县令心口一窒,在熊孩子无辜控诉的眼神下,莫名的心虚。
他高高地举着这个最挂心最不省心的儿子,语气生硬,似乎是解释,似乎是辩解,又似乎是想让年仅三岁的胖娃娃早点成长起来。
“待在五台山有危险,待在宫里,或者更危险。可明白?”
不明白!
四目相对,一个目光沉重,千言万语不能言说;一个懵懵懂懂,纯净无争。
新县令心神一震,刹那间的神情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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