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刚刚两个人还只是客客气气的寒暄,江漫哪里料到,自己这位前男友,忽然会煽情说一番类似表白的话。
于是原本自然的气氛,也就有点尴尬了。
江漫正要开口,旁边却忽然有一道温热的身体靠上来,一直有力的手臂将她的腰揽住。
虽然没有注意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因为是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倒没有将她吓到。
她转头看向程骞北。
他对她轻飘飘挑眉一笑,朝许慎行轻描淡写道:“听吴老师说你也来了,刚刚怎么没看到你?”
他说得吴老师是他和许慎行研究生共同的一位老师,两个人都算是得意门生。
许慎行注意到他放在江漫腰间的手,心里浮上不好的感觉,眉头微微蹙起,笑了笑回道:“我不像程总是院里专门请来的杰出校友,我只是来参加校庆的老学长,坐在后排,你没看到我很正常。”说着,喉咙滚动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们这是?”
江漫这才后知后觉意识程骞北现下正揽着自己。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抽风?但现在去扒开他的手,显然就有点欲盖弥彰罢了。所以到底忍着没有动,硬着头皮准备随便找个看起来合理的说辞。
哪知还没开口,程骞北已经先笑着轻描淡写哦了一声,回许慎行:“江漫现在是我妻子。”
“什么?”许慎行错愕地看向两人。
岂止是许慎行被吓到,连江漫也震惊了,下意识想否认,却发觉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是除了在程骞北家人面前,两人第一次向外人展示这段隐秘的关系。
一段并非如此,却又客观存在的关系。
而投下这枚□□的程骞北只是淡淡一笑,看她一眼,道:“我们比较低调,所以周围的同学大都不知,你没听说倒也正常。”
许慎行将目光移到江漫脸上,不可置信地问:“小漫,是真的吗?”
于是江漫到底只是不太自然地嗯了一声。有些事一句两句无法解释清楚,她没有理由也没有兴趣向许慎行解释太多,尤其是和程骞北这段本质上必然会让正常人诟病的关系。
程骞北抬手看了下腕表,道:“时间不早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许慎行拧眉盯着江漫的脸,似乎无法从刚刚那讯息中回过神来,看到两人走出几米,才大梦初醒般准备开口叫住江漫,但嘴唇翕张了片刻,看着那两道夜灯下的背影,到底没有发出声音。
他有些挫败地揉了揉额头,怅然地叹了口气。
他还是迟了。只是为什么是程骞北?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明白。
*
“你干什么?之前还装不认识我,怎么又在许慎行面前胡说八道?”快走到停车场时,江漫将揽住自己的那只手臂推开,转头看向男人,皱眉问。
“我胡说了吗?”程骞北漫不经心地笑了声,顿了下,又道:“既然你当初为了和许慎行断掉,利用了我一把。那么不如我就帮你断得更干净一点,彻底绝了他的念想,也省得你麻烦。”
江漫皮笑肉不笑呵了一声:“我谢谢你啊!”
程骞北耸耸肩,笑道:“举手之劳,不用谢。”
江漫别开脸不想看他,心情莫名有点烦躁。倒不是因为他在许慎行面前说出两人那段似是而非的关系,而是她忽然发觉除了他家人之外的任何人面前,她都不愿意这段关系曝光。
因为这是一段虚假的关系,她只想悄无声息的开始,然后悄无声息的结束,不会留下任何牵绊和麻烦。
这就是成年人的现实。一切泾渭分明。
她看了眼程骞北,道:“你不用送我,我出去打车。”
说完转身就要走。
程骞北在后面叫住她,似笑非笑道:“你不想让许慎行知道我们有这层关系,那你想让他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性/伴侣?”
幸好他声音不算大,旁边也没有人,不然不知道为引来多少侧目。
江漫回头看他,皱眉道:“许慎行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吗?几年前我已经放弃他,他对我来说就只是过去式,是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学长。既然在其他人面前,我们从来都是装作没有关系,为什么一定要在他面前刻意弄出一个关系?”她顿了下,有点烦躁地拢了拢头发,“总之,我谢谢你的好意,我知道你也怕麻烦,以后就别对人说这些可能会给你我带来麻烦的话了。”
程骞北脸色微微一冷,哂笑道:“你还真是怕麻烦啊!”
江漫耸耸肩:“你是程骞北,我当然怕。”
说完对他挥挥手,再次转身。
程骞北冷眼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面色冷冰霜地回到自己车上,启动车子,从江漫身旁擦身而过。
江漫扯了扯嘴角,看着那熟悉的车子消失在夜色中,总觉得这人好像不是太高兴的样子。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该生气的也是她吧?
但她也没生气啊!她不由得为自己的好脾气点了个赞。
临近十一点的校门外,车子不是那么容易打到,一辆接一辆的出租车载着人从江漫面前开过,没有一辆空车。
她拿出手机,正要从打车软件上叫车,刚刚那辆本来已经开走的黑色车子,又不知何时开了回来,停在她跟前。程骞北从里面打开副驾的门,人却没有探过来,也没有说话,而是坐在驾驶座上,手指敲着方向盘,面无表情地看向路边的人。
江漫犹豫了片刻,还是坐上了车子。
“谢谢啦!”
程骞北没有说话。
江漫绑好安全带,看了他一眼:“你不会生气了吧?”
程骞北还是没说话。
江漫笑道:“知道你为了帮我,不惜暴露我们的虚假关系,我谢谢你还不行吗?”
程骞北斜睨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可是民政局盖章认证的关系,货真价实。”
江漫大笑:“也对,货真价实。只不过有时限。”
第19章 二更
程骞北轻飘飘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江漫也沉默下来。
她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城市夜色,想到许慎行,忽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是惊讶她也未能免俗,最终投入了程骞北这种人的怀抱?还是对她能拿下宁冉都拿不下的男人,而感到不可思议?
总之,一定很震惊就是了。
说起来,这世界也真是太小了,好像中了什么诅咒一样,绕来绕去还是他们几个人。
“你笑什么?”程骞北听到她低低笑声,问。
江漫看着外面,头也不回道:“就是觉得有点好笑。”
程骞北冷嗤一声:“见到许慎行就这么好笑?”
江漫愣了下,点头笑道:“是啊!想到他以为我们结婚了,就还满好笑的。”
程骞北看着前方的路况,过了片刻后,也笑了:“确实挺好笑的。”
他说完这句,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好在这一年来,两个人相处时,本来就交流不算多,现下各有所思,倒也不算尴尬。
江漫的公寓离学校不远,不过半个小时就抵达。
程骞北将车子开进小区,一直开到单元楼下。等车子停好后,江漫解开安全带,朝他挥挥手:“谢谢啦!”见他也要解安全带,又赶紧道,“我今天有点累,想一个人好好休息休息,你回去吧,改天再联系你。”
程骞北放在安全带上的手顿住,转头看向她,脸色明显有些不大好。
江漫视而不见地朝他笑了笑,打开车门下车,正举起手弯身隔着窗户,再次道谢告别,程骞北已经转过头启动车子。
不等她反应过来,车子飞速掉头离去,只给她留下一团呛人的尾气。
江漫将抬在半空的手放下,转头看向那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车辆,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来。
也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怔怔然。
回头再看,她好像都有点没反应过来,自己和本来毫无交集的程骞北,怎么就发展成了现在这种关系?
若是时间倒退三年,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在未来与这个男人纠缠在一起。
当然,也不算纠缠,他们彼此对这段关系的走向,从一开始都心照不宣。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慰藉,而他也只是要一个不会给他添麻烦的伴侣。就算两人真的有那么一点类似于感情的东西,那也是因为相处中的融洽和舒适,以及荷尔蒙点燃的类似于男女之情的东西,而非爱情。
她和程骞北之间没有爱情,她一直都很清楚。
一直到那辆车子彻底消失,江漫才慢悠悠转身上楼。
她不由自主又想起了那年的事。
许慎行离开后,她正式进入了电视台是上班,除了偶尔在媒体上看到程骞北的名字,她没再见过他,一切仿佛都已经彻底过去,她开始了属于自己的全新的人生。
她毕竟刚刚毕业,还是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虽然对感情这种事暂时没什么兴趣,但并不影响她对生活的热爱。
一个成年人的人生,感情在很多时候,并没那么重要。新工作新伙伴,一切对于二十出头的江漫来说,都足以让她觉得生活还很美好。
直到三个月后,她家里突逢变故。
江家在本城郊区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工厂,早年实业好做,倒也风光过一阵,江漫四舍五入也算是个小富二代。只是这些年经济格局大变,实业,尤其是江家那种小生产企业,每年倒掉了一批又一批。虽然家里工厂勉强还能维持,但除去成本开销,利润已经微乎其微,可小企业家也有小企业家的责任,工厂上百员工还得靠着这份工作吃饭,所以再艰难,江父江母也没想过放弃。
江漫自己因为也是学经济的,进了财经栏目工作,闲暇也会帮父母一把。也不知是运气还是什么,刚毕业几个月,竟然一口气给家里工厂联系上了好几个大单子。若是顺利完成,也能让上百个员工过个好年。
哪知就在工厂如火如荼赶工时,厂房房东忽然急需资金周转,要和父母解约将厂房卖掉。
因为厂房已经租了十几年,江父江母和房东关系也一直不错,后面几年的合同根本没按市面上的各种条款走,大都是口头协议。
江家二老哪料到房东会来这么一出,而且当时买主已经找到,只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要么出同样的钱将厂房买下,要么搬走。
搬工厂和搬家不一样,不是叫上搬家公司打个包就行的。工厂搬迁就意味着得暂时停工,等找到新厂房,加上设备搬迁安装,再到重新开工,前前后后所要花费的时间,难以估计。而正在赶工的几份订单,眼见着要陆续交货,一旦延缓,就得赔偿对方的损失。
小企业经不起这个折腾。
也就是说,为了不影响生产和交货,江家唯一的方式,就是将厂房买下来。
厂房总价一千五百万,不能按揭。
江家积累多年,总资产肯定不止这个数,但大都是无法短时间变现的房产股票和基金,能在一个月内拿出的现金,包括去银行申请大额贷款,也离一千五百万差得太远了。
可一旦无法买下厂房,也就意味着江家离破产不远了。努力二十来年的事业,会在一夕间化为乌有。
江漫作为一个月薪几千的社会新鲜人,哪里去帮父母凑这一千多万的巨款?
当时她也是病急乱投医,找了几个在节目里接触的投资人,希望他们能给父母的工厂注资。一千万对于大部分投资者来说,不是什么大数目,但是让他们去投日暮西山的小生产企业,无疑会让人觉得是个笑话。
江漫也算半个商业圈的人,她自己都觉得像笑话。
她就是在这种焦头烂额的状况下,再次遇到程骞北的。
那时已经秋末初冬,离八月份的那一夜过去了三个月。如果不是偶遇,因为这段时间的忙碌和压力,她几乎已经彻底忘掉了这个人和那混乱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