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皇帝的担忧后,帐幕内的高岳哈哈大笑起来,说无妨无妨,接着他和韦皋稍微商议了下,便说:“卫次公不愧是我韬奋棚友,提出的建言最为可靠。”
于是高岳和韦皋给皇帝的回复便是,不惜一切代价,先将钉子无忧城给拔除掉,无忧城一旦落入我唐之手,整个维、静、恭、翼、柘诸州便可宣告彻底光复。
然后本道再领师出松州界,直逼洮水,配合各路唐军会攻大河湟,届时西蕃四分五裂,无能为也。
至于关东地界,陛下只需要记住,行“拖字诀”和“抚字诀”即可,不惜一切代价拖住它们,陇右到河湟的地界这次必须要一气功成,犁庭扫穴。
只有这次彻底把西蕃打趴下,未来对整个关东方可后顾无忧。
至于陇右和剑南地界此后的用兵部署,高岳当即向皇帝表态:我当与韦皋、西门粲详细商议,先在这个冬季把针对无忧城的长围安排妥当,待到开春雪融时节,本道便长驱河湟。
而军费用度,本道已让三衙制出新的会计簿来,如想河湟攻取成功,需再得二百五十万贯的钱帛,再请陛下发左右藏及内库,于京畿、山南东西、两川、西北等地和籴米粮七十万石至凤翔的营田巡院取齐。
送走朝廷的使节后,西门粲果然派遣数名小监军宦官也来到维州处,“汲公!”这几位和高岳、韦皋可热乎了,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二位戎帅出手最为阔绰。
果然,韦皋给了几位小监军五十段蜀锦和东川梓潼布,而高岳则给了一百串洋州上好的茶饼,喜得小监军们眉开眼笑,唉,俗话说在我唐是“监军不带使,不如一坨矢”,可韦高晓得这群小监军也是有作用的,故而从未亏待过他们。
其实这几位,是代表神策右军护军中尉西门粲,来划分先前各路战果的,并商讨马上出兵的协同。
韦皋和高岳的关系自不必说,西门粲那也是从兴元监军使做起来的,平日里不称高岳官衔只称“三兄”,高岳则唤他十二郎,大家都是用行第互称的亲密关系。
指划着地图,高岳就直接说,西山以西,即维松地界,不用说全是你城武的战果,无其他人染指;
而武、叠、宕、龙、扶、文诸州,因邻接我兴元,算我定武军和义宁军的战果,应该没人有异议吧?
韦皋和监军们都点点头,没任何异议。
高岳而后就对小监军们说,陛下这次神策军在西门十二郎的监护下,自水洛城攻出,建功也是卓著啊,这成、秦、渭、会四州的战绩,可不是归西门......
“当然是归陛下的了。”这时,一位细皮嫩肉的小监军赶紧提醒高岳说。
“对对对,全赖陛下威灵,且督导有方。”高岳和韦皋顿时齐声说你说的很对。
神策军,那是皇帝亲自豢养的队伍,我们方镇立的功勋再大,也得给天子的军队留部分成果才是,这样大家都开心。
在铜图上分割妥当后,高岳又单独让几位监军们给西门粲带话:“央请十二郎对宫中说,得让后继军资钱粮陆续到位才行......如若河湟被光复,打通去安西北庭也就易如反掌,这时不能犹豫,咬牙也得坚持下来,务求毕其功于一役......”
“汲公安心。”小监军们表示一定把高岳的意思传达到位。
“陆九那边,你们不要多嘴,我亲自派人去和他说。”高岳是面面俱到的人,他让西门粲去向皇帝内库里索军费,而陆贽那边他也要给个面子,便以戎帅对宰相的身份来请求国库拨钱。
交待好后,高岳长叹声,又对小监军们表明心迹说:“坦白说,这次河湟如能光复,岳便可告慰许多人的心愿,此后便是急流勇退,以免让圣主和天下不安。”
小监军们大惊失色,忙说汲公如今春秋正盛,何出此言呢?
高岳摇摇头,说先前我在擒住叛贼李希烈后,朝廷要“身官回授”,让我去当淮西的节度使取而代之,当时我就表态:我唐方镇之所以叛乱连绵不绝,皆是兵甲钱谷不归朝廷所掌,且各方镇士兵百姓脱离王化已久,桀骜难制,各镇节度使享受着朝廷陛下所给的旌节,却与土人上下勾连,干着利己割据的勾当,现在我身兼凤翔、兴元两府大尹,掌数万雄师,要扭转这种风气,请自岳始。
“这,这陛下如何得应允啊!”这群宦官简直比高岳还着急。
宦官和权贵们,其实也有共生共利的关系在里面——这群小监军跟着西门粲,都晓得这位凭什么能当上护军中尉,还不是因他得了高岳的提携,个个都眼巴巴要有样学样呢,可谁想高岳此时却萌生退意,可别把人给懊丧死了!
“哎,岳曾对陛下说过,一日光复河陇和安西北庭,便要求田问舍,和妻儿相娱于田野山水间,岂不美哉?”看起来高岳这种想法还蛮坚定的。
小监军还想再劝,却被高岳举手打断,他温言说道,你们只管将我的意思传到即可,其他的事不是你们所能过问的。
于是小监军们都垂泪摆首而去。
旬日后,使节准时回到京城,向皇帝带回了高岳和韦皋的意思。
紧接着,神策右护军中尉西门粲火速秘密地至大明宫,谒见了皇帝。
一番谈话后,皇帝眼睛发亮,连说好好好,即刻让《长安邸报》撰文,先提神策军出击成、秦,而后降服西蕃论徐力,再攻取渭州的事,把这事放在显要醒目的位置,至于奉义军和定武军在平戎城道的大功,当然也要一并提,不过得统一口径,突出朕对高岳如何在之前面授机宜的。
然后西门粲又把高岳所说的那番话,对皇帝私下底交代了。
“简直是笑谈,他高三是急流勇退谓之知机,那朕怎么办!”听到这话,皇帝怒气勃发,推案而起,来回走了几遭,接着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失笑,扭头对西门粲说,“高三啊高三,他如离开兴元和凤翔,朕在朝堂安置他个什么位置好呢?”
“此乃大家宸衷,奴何敢妄自揣测?”西门粲吓得纳头便拜。
“你还没明白——他高三是拐着弯,对朕说,自己想要当宰相。”皇帝举着手指,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