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一飞耍了个不大不小的花招,自己花钱雇托冒充订购者,制造出供不应求的假象,果然起到了作用,之前还在犹豫的人纷纷开始抢购。
托儿这种小花招,几十年后还是很流行,管用不管用,关键看做的真不真,在这上面,梁一飞经验丰富。
这几天华强厂的市场部发生了好几件‘惨案’。
市场部的大门就是个普通白桦木头门,只能容一个人进出,当天下午就被挤坏了,铆钉脱落,凄惨的挂在墙上。
晚上抢修了一下,哪知道第二天一早,又咔嚓裂开。
干脆,把门给下了,没有大门的市场部,张开大口,欢迎四方来客。
沙发也遭了罪,这年头男人们干什么都叼着一支烟,市场部里拥挤成这个样子,可他们还是不忘了抽烟,夜里打扫的时候,那张人造革的大沙发上,烫的全是烟头洞眼,搞得就跟马蜂窝似的。
至于什么椅子、板凳、报架,想都不用想,坏了一大堆。
能清空的都清空,尽量多站点人。
市场热情被点燃,压都压不住。
追涨杀跌,越是买的人多,越是打破了头想买,就跟饭店似的,越是人多要排队的饭店,去的客人越多。
之前问东问西的老板们,现在也不说什么要考察、考虑、请示汇报之类的废话了,天不亮就在厂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为了抢到一个靠前的位置,甚至还会起争执,颇有些后世首都著名医院挂号的盛况。
而市场部办公室签合同的景象,更像是房地产火爆的时候,购房者抢购,拿到合同,没人跟你多解释,也容不得你多看,要买就买,赶紧签字交钱,不买就下一个,人家还在后面等着呢。
一份份合同签好入库,一笔笔现金或者汇款,进入华强厂。
然后,一车车中华鳖精,从仓库里拉出来,真正的发往各地。
仓库里的囤积了半年的货飞快的变少,华强厂一直处于干涸状态的资金池,飞快的变满……
梁一飞顿时轻松了下来,每天就是查查帐,心中认真的去规划华强厂未来的销售策略。
华强厂被挤爆炸的盛况,足足持续了一个礼拜,热度才渐渐消退。
并不是因为没人买了,相反,很多小进货商还没拿到货,在到处找关系订购。
仓库彻底空了,厂子里四个大仓库,外加在郊区租用的一个仓库,全部空空如也,现货卖光!
接下来再订货,那就只能等,只能预定,既然是预定,那当然不好再来什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对不住各位老板,请先回去,可以通过电话联系、银行转账,把定金先转过来,然后我们抓紧生产,按照预定顺序发货。
厂子里的销售额也统计出来了。
一张长长的销售清单,看到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何新福的手抖了抖。
然后揉了揉眼睛。
再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何啊,给大家宣布吧。”梁一飞笑呵呵的说。
办公室里,华强厂中层干部几乎都在,除了像于和平、项冲锋这样的心腹,几个新提拔上来的年轻人,连‘退居二线’的余飞翔,被梁一飞狠狠骂过一顿的人事部吴爱国也来参加了会议。
庆功会嘛,即是奖励,更是鞭策。
在一群同事注视下,何新福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各位,具体细则我就不读了啊,说一下最后的销售额吧!目前,我们库存销售完毕,销售总额一共是……”
说到这里,顿了顿。
“我说副总经理,你就别卖关子了,大家伙都等着鼓掌呢。”于和平笑道。
大伙也都笑了。
“不是我卖关子啊,我是想给大伙一个心里准备的时间,好,我现在说,大家伙可别太激动啊。尤其是老吴,你心脏不好,稳住啊。”何新福很少有在梁一飞面前这么‘放肆玩笑’的时候,可今天,看到这个销售额,他很难抑制不住心里的喜悦。
倒是吴爱国被梁一飞狠狠整治过,如今低调的很,呵呵笑了笑,说:“只要厂子好,怎么着都好。我还得多活两年,看着咱们厂越来越好呢。”
“这是实话。”梁一飞点点头,说:“厂子好了,大家都好,各位都要保重身体,享受厂子发展,给大家伙带来的幸福生活。老何,你宣布吧。”
“好!”何新福清了清嗓子,朗声说:“截止昨天晚上九点,总销售额,一共1552万3800块钱,另外,还有760万的订单等待生产!”
宣布完之后,何新福满脸笑容的放下手里清单,可出乎意料,办公室里却并没有响起如雷的掌声。
而是一张张有些茫然的脸。
那表情,和他最初看到这张单子时候,简直如出一辙。
都知道中华鳖精卖得好,可是除了财务那头,其他人对于具体数字,事先并不知情。
1500多万,这是什么概念?
之前汽水厂效益最好的时候,一年也就两百万不到。
梁老板接手厂子,才多久时间?
从打出广告,到昨天,又才多久?
“老何,真是1500多万?不开玩笑?”余飞翔咽了口口水,却发现嘴巴里和嗓子里都干干的。
“这么大的事,老板在这呢,我能开玩笑?!”何新福晃了晃手里的清单,递过去,说:“喏,你们自己看嘛!”
清单传阅了一圈,最后回到了何新福的手里。
然后,掌声响起来。
接下来,掌声热烈起来。
最后,不算大的办公室,就那么二十号人不到,可是掌声,却几乎要掀翻了屋顶!
喜悦、兴奋、激动,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督察处和于和平、人事的吴爱国,一批老员工,眼眶忍不住就微微发红。
不错,这帮以前走过来的老员工的确有一身的毛病,很多人在厂子里肆意妄为,搞得梁一飞看不下去;可是,爱厂如家四个字,的确并非虚言,在厂子里干了几十年,自己的半辈子,自己的青春,都伴随着厂子的成长和衰败。
对于这个厂子,不管是之前的汽水厂,还是华强厂,他们都有着很深的感情。
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大家庭’乌烟瘴气,一天天衰败下去?!
他们无能为力,可并不代表他们不心疼!
能当好人,没人想当坏人,能积极向上,没人愿意自甘堕落。
之前,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冷眼旁观,只能混日子,只能看着像罗贡献这一类人,把好端端的一个厂子搞得衰败残破,他们跟着破罐子破摔。
而现在,希望就在眼前,甚至已经触手可及,这帮老员工怎么会不激动。
这一幕也落在梁一飞的眼睛里。
他很欣慰,也很兴幸。
欣慰的是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庆幸的是,自己赶上了一个好时代。
往后二十年,哪怕是顶级一流的企业,用来粘合员工、激发员工动力的,说到底,还是生活的压力和经济利益,而在这个年代,在眼前的这批经历过‘以厂为家’大锅饭年代的老职工身上,的的确确能找到主人翁精神、奉献精神。
前提是,给他们一个发挥这种精神的平台。
这种精神即是厂子前进的动力,也是渡过难关的依靠,更是一个厂子的文化底蕴,气质灵魂。
而在那些才提拔起来不久的年轻员工脸上,梁一飞看到更多的,是对未来的希望和野心。
有希望,有野心,是好事,是开疆扩土的闯将,是征战四方的勇士,甚至是自己个人崇拜的群众基础。
在前方,有这样一批敢打敢拼,磨刀霍霍的年轻人,在后方,有这么一批经验丰富,甘于奉献的老同志,一个厂子怎么可能搞不好?华强厂的未来,怎么会没有希望?!
“同志们!”梁一飞抬起手,微微朝下一按。
什么叫做‘绝对权威’?此时体现无疑,梁一飞一出声,一抬手,办公室立刻安静了下来,几十道目光纷纷凝聚在他们的主心骨梁一飞身上。
梁一飞微微点头,朗声开口:“成绩很好,但还要再接再厉。今天请大家来,说三个事,第一,全场职工干部,这段时间辛苦了,接下来,人事和财务共同碰头,商量出一个薪资方案,全场职工发奖金,再次提高职工待遇,原则上,确保我们厂员工的平均收入,每个月不低于600块钱,中层领导收入,不低于一千元!建立激励机制,还是那句话,多劳多得,能者多得,不设上限!”
又是鼓掌,发自内心的。
上次涨工资才多久啊?下岗之后,全厂留下来的,普涨20%,这次干脆提高了600、1000这个档次。
全市的企业有一家算一家,除了老外,没人能拿到这个钱!
“第二个呢,余飞翔余主任……”梁一飞看向余飞翔。
余飞翔哗啦一下站起来,表情愣愣的。
他实际上已经是二线,今天来,就是应个景,没想到梁一飞还会主动给他安排任务。
人嘛,甭管能力高低、道德好坏,谁都希望被重视,正在当打之年,退居二线,无所事事拿着死工资,一开可能还觉得挺爽,可是时间久了,余飞翔也很失落。
“你坐。”梁一飞挥挥手:“你管着厂子退休、下岗工人安置这一块。以前,厂子困难,只能给他们这么多,现在条件好点了,你去调查一下,有哪些家庭的确有难处的,适当的给一些补贴。我给你划一条线:三十岁以下,身体健康,家里没有特殊负担的,一概不管。”
“厂长您放心,厂子里的人我都清楚,绝对不会让你的善心给糟蹋了。”余飞翔昂首挺胸说。
梁一飞点点头,余飞翔这样的老员工,不是没有能力,敲打一番后,如果他能洗心革面,未必不可以委以重任。
正如华强厂一般,脱胎换骨,凤凰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