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摄政王府邸
精致华贵的屋子内,有女子对镜梳妆,面含娇羞。
正是时,敲门的声音响起,随即便见一个婢女缓步入内。
一看见那婢女,女子便略微有些羞涩的问道:“绿屏,王爷来了么?”
“王妃……”唤作绿屏的婢女闻言,踌蹴道:“王爷他……他临时有些事情,来不了了。”
说着,绿屏便低下头,眼底满是担忧之色。
绿屏是摄政王妃凤年年的陪嫁丫头,她自小伺候着凤年年,对凤年年确实是一片忠心。
“王爷是不是还在处理政事?”一瞬间,凤年年脸色苍白起来,捏着木梳的手也跟着一顿,只是即便如此,她说出来的话还是含着体贴贤惠之意。
绿屏闻言,心下一疼,便忍不住急道:“王妃,王爷今日政事已是早早处理完了,听说现下人已经去了听音……王妃总这般善解人意,若是哪一天王爷将那妓子带进府中,王妃可如何是好?”
听音是烟京有名的青楼,只是,相较于一般的青楼,听音却养着许多卖艺不卖身的歌姬、舞姬、艺姬,其中琴技最好的,便数艺姬于小婵了。
听闻于小婵生的貌美非常,十四岁出名,性子也是高傲的很,烟京中能够见得到她的,寥寥无几,然而,即便如此,楼霄却也算其中一个,甚至众所皆知,楼霄时常去听音赏于小婵的琴声。
绿屏的话一落地,便见凤年年咬唇,脸色愈发苍白起来:“绿屏,你莫要胡说,若是王爷当真对那于小婵有意,如何会这么多年,还不将她带进府中?如何又会向爹爹,求娶于我?”
凤年年是当朝威虎将军的独女,是他捧在掌心的明珠,曾几何时,也是求娶之人踏破门槛。她生的极好,性子也软乎,只唯独不好的,便是瞧着有些病气怏怏。即便没病,也如西子一般,捧心蹙眉,倒是生生减去了几分原本的姿色。
而她的父亲威虎将军,虽不算权势滔天,但由于他常年驻守边疆,重兵在手,也是颇为人忌惮,甚至于烟京好些个贵胄门阀,竞相讨好。
“王妃……”绿屏看不过去她的自欺欺人,不由脱口而出道:“奴婢听闻,王爷当初求娶王妃,不过是想要拉拢将军的权势,正恰好王妃一心扑在王爷的身上……如今才……”
“不要说了,绿屏!”一瞬间,凤年年眼底便浮现了泪花,她咬着红唇,蹙眉道:“王爷不是你说的那般,你莫要诋毁了王爷!”
她认识的楼霄,玉树临风,邪魅而清俊明朗,如何会是那等子为了权势而屈服的人?如何又是那种卑劣之辈?
一想到这里,凤年年眼底的泪,便更加汹涌起来。
诚然她知道自己其实是在自欺欺人,诚然她也知道,成亲几个月,他从来没有碰过自己,便是成婚当日……红盖头也是她自己掀开,可思慕了许多年的郎君,叫她怎么能够放得下?
“王妃……”瞧着这般怯懦而死心眼的主子,绿屏一颗心都碎裂开来,心下不由有些怨恨,分明求娶的是王爷,为何还这般冷情的对待她家王妃?难道连敷衍……他都做不到吗?
或者说……当真如那人所说,王爷心中,其实有其他人?
一想起这个可能,绿屏便不由瞪大眼睛,急切道:“王妃,奴婢……奴婢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王爷其实心中……另有他人,所以他才如此待王妃,也同样的不将那妓子带回府上!”
“绿屏,你在说什么?”凤年年心下不解,只一边抹了抹眼泪,一边忧伤道:“王爷那般英武的人,若是当真心系他人,怎会甘愿听之任之,这么多年来,还无法如愿呢?”
即便凤年年与楼霄没有夫妻之实,但凤年年对楼霄上心了这么些年,如何能够不知悉一二楼霄的性子呢?
若是楼霄当真有欢喜之人,当初便不会向她的父亲求娶,更不会将正妃之位给她。
“王妃,千真万确!”绿屏咬着牙,回忆道:“奴婢方才出去,便听府中翠儿和管事的妈妈闲聊了,说是王爷真心欢喜的,其实是……左相孟瑶!”
孟瑶?凤年年摇了摇头,不相信道:“我见过孟瑶,也见过王爷看孟瑶的眼神,那般冷淡,决计不是看心爱之人该有的。”
凤年年虽没有孟瑶年长,却是见过孟瑶几面,当初孟瑶还未当上左相的时候,她曾与父亲到宫中,那时候便瞧见了孟瑶与楼霄有过交谈,只是当时隔得有些远,再加上她心中紧张,便只堪堪听了只言片语,并不明白所为何事。
“那……会不会是其他人?”绿屏皱着眉头,思索道:“奴婢记得,三年前王妃让奴婢来送庚帖的时候,便意外的听见府邸里头有女子和王爷说笑的声音,只那时候被管家催着离开了,奴婢便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绿屏的话一落地,凤年年脸上的神色便是一僵,她看了眼绿屏,见绿屏不似说谎的模样,心下立即便寒凉了起来,有刺骨的冷意,冻得她发颤。
如若当真有这么一个女子……那么一切便又解释的通了,难怪那一次他喝醉酒,好似将她误认作是谁一般,只口中呢喃着,不要离开他。那时候她以为楼霄是在怀念已故的亲人,便不曾作他想,如今细思起来……原来最傻的是她啊!
“绿屏,”深吸一口气,凤年年泫然欲泣道:“拿纸和笔来,我要给爹爹写一封信。”
她要知道,他心中挚爱是谁,可知道了又能如何,凤年年却没有去思考,或者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查清一切后,她又会如何自处。
……
……
一夜之间,大景朝的长宁王世子与世子妃的名讳,响彻整个烟京,众人皆言长宁王世子一掷万金,只为博美人一笑,更有人说,长宁王世子妃乃妖姬转世,魅惑的长宁王世子失了本性,如今这两夫妻如此一副恩爱有加的模样,看的烟京大部分女子都眼红不已,恨不得自己便是那美若妖姬的长宁王世子妃。
只是那一头,苏子衿和司言一直到次日,才下了画舫,回了驿站。
相较于司言的好精神,苏子衿显得有些疲倦,分明先前说过不让司言进屋子的,可昨夜在画舫上,两人却又是行了周公之礼……如此一来,苏子衿便愈发觉得,司言这厮是个腹黑的,也难怪乎那日他那么容易松口,原来是在这处等着她呢!
两人一路,便径直回到了驿站,稍稍沐浴之后,苏子衿便打算歇息一会儿,却是未曾料到,楼宁玉那边,昨夜传了消息与她,只是她昨夜不在驿站,信函便由着青问收着。
站在窗台边,苏子衿缓缓拆开了信函,只是,眸光在触及信函中的内容时,她眉梢不由一动,显得有些诧异。
司言见此,便抿起薄唇,清冷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现下他们两人,其实算是开诚布公的很,但凡有事,苏子衿都不会背着司言,而司言亦是一样,他会在一旁出谋划策,与她共同商讨。
“右相府中……忽然有神秘女子出现。”苏子衿凝眸,微微一笑道:“只是瞧着楼宁玉的意思,钟离对那女子甚是保护。”
说着,苏子衿径直便将手中的信函递到了司言面前,示意他亲自一看。
司言倒也没有犹豫,便点了点头,接过信函看了起来。只看到某一处的时候,他凤眸微微幽深,下一刻,便听到他语气薄凉,淡淡道:“钟离对这女子,大抵是极为上心的。”
极为上心?苏子衿一愣,便不解道:“何以见得?”
若只是保护的话,只能说是上心,可司言的这‘极’一个字,俨然便是有更深层的含义……钟离心悦这女子!
“楼宁玉提及,别院内有婢女被斩杀。”司言抬眼,冷然道:“我调查过,钟离此人也算是平易近人,在百姓中的口碑还算不错,若是他斩杀婢女,便是意味着,这婢女做了什么错事,可一个婢女,能够做错什么?无非便是轻慢或者多嘴,若是这般,便足以证明,那女子在钟离心中,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
司言的这一番解释,苏子衿心下倒是有了几分了然,点了点头,她便道:“可阿言,据调查,钟离并没有心上人。”
正因为调查过钟离,苏子衿先前在夜宴上,才说钟离有断袖之嫌,而如今不过短短一两日,钟离哪儿冒出来一个心上人?
“钟离不可能一辈子都藏着那女子。”司言面色寡淡,沉吟道:“大约不需要多久,他便会将这女子公布于众。”
男子若是真心欢喜一个女子,不会愿意名不正言不顺的与之苟且,尤其是在东篱这等极为重礼教的地方……所以,司言相信,依着钟离的性子与他对这女子的真心,想来要不了多久,这女子便会被暴露在阳光底下,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苏子衿闻言,只若有所思的颔首,心下却是有莫名的感觉涌出,便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想了想,她看向司言,缓缓攒出一个笑来,轻声道:“阿言,你前两日没有回来,我大抵是谋划了一件事……”
说着,苏子衿压低了声音,将自己的谋划同司言说了起来。
司言沉默的瞧着苏子衿,见那双桃花眸子满是璀璨的光芒,心下深觉喜悦。
有些男人喜欢单纯无害的女子,而司言这厮却是独特,他喜欢的便正是这般算计他人时候,满眼皆是笑意的苏子衿。
尤其这般模样,委实让人瞧着心动不已。
……
……
与此同时,孟府。
御使大夫孟伏坐在太师椅上,沉声道:“瑶儿,听说你昨夜做了愚蠢的事情?”
昨夜孟瑶与苏子衿的争端,早已随着苏子衿和司言绢蝶情深的消息,一同传遍了整个烟京,更有甚者,一大堆百姓对此,议论纷纷。
对面的孟瑶闻言,只抿了口清茶,平静一笑,道:“爹爹,那件事是我身边的婢女不懂事,我已经处理了。”
昨夜回去,孟瑶便已然赐了杯毒酒与心红,只当她是自知罪孽深重,有愧于人,便自尽了。
毕竟只有这般,那些怀疑的百姓才会释然一些,不会将苏子衿昨夜所说的……说她手段狠辣才教出那么些个同样狠辣的婢女的事情,放在心上。
“瑶儿,你可得好好管束一番你手下的婢女了!”一听孟瑶如此说,孟伏便不悦的看了眼孟瑶,道:“这一个两个,难道你还没得到教训?”
孟伏的语气,其实不似像在教训女儿,反倒是像教训下属,那股子严厉斥责的意味,着实明显的很。
孟瑶敛下心中那抹情绪,只淡淡一笑,回道:“爹爹放心,昨夜处理心红的时候,便是一次杀鸡儆猴,想来今后她们,很难再如此不知情势,自作主张了。”
这三年来,大抵也是因为她高高在上惯了,随即而来的,便是那些个婢女也跟着嚣张起来,就是因着这点疏忽,才害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苏子衿面前吃瘪,孟瑶自然心中有数,故而昨夜一回去,便立即处置了心红,同时也是警醒一番其他的奴仆。
听着孟瑶的话,孟伏到底是气消了一点,想了想,他便又道:“对付苏子衿的事情,你可是都有法子了?”
“已经有了,爹爹不必担忧。”孟瑶清丽一笑,只眼底划过一抹不为人知的晦涩,却是孟伏没有捕捉到的。
“你办事,为父一向放心。”孟伏说着,便投给孟瑶一个肯定的眼神。
其实他自己也是要苏子衿死,可他此番却是只让她来动手,俨然便是打算撇开干系,又想获得利益的,若是孟瑶成功自是最好,若是孟瑶不幸失败了,被揪出来了,那么孟家也依旧可以摘得干净,毕竟早两年的时候,孟瑶便已然出去独自立府了。
只是,孟伏以为这点孟瑶不知道,或者说,他知道孟瑶即便知道,也不会如何,毕竟孟瑶要仰仗孟家,至少现下不会同孟家翻脸。
听着孟伏宽慰的话,孟瑶心中一片冰冷,只她掩饰的极好,便是丝毫,也难以令人看得出来。
这一头,孟伏停顿了下,似乎想起了什么,鹰眸沉沉道:“瑶儿,你如今也是年纪不小了,再过几年恐怕嫁不出去,为父这两日为你思忖了很久,最后挑定一个人选……”
说着,孟伏抬眼,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番孟瑶,才道:“摄政王待你不错,又加之咱们与他本就是同一个阵营,若是你能够嫁给他……至少做个侧妃也是极好。”
楼霄的心思,一直很难捉摸,孟家虽因着孟瑶与楼霄的关系,一路攀升,可说到底,孟伏心中却是不安,在他看来,楼霄权势滔天,将来要做东篱的皇帝,若是孟瑶能够嫁给楼霄,那凤年年一定不是孟瑶的对手,等到一定的时候,再铲除凤年年……孟家未来的富贵与地位,俨然便是牢牢的不会动摇!
然而,孟伏的话一出,孟瑶便不禁皱起了眉头,下一刻,便见她笑容微冷,反问道:“爹爹以为,摄政王是瑶儿最好的人选?难道爹爹不认为,司言那般举世无双的人,亦是不比摄政王差吗?若是瑶儿嫁给司言,第一个便可以铲除苏子衿,等到苏子衿死了,司言为我们所用,即便是在东篱的土地上,摄政王也照样不能够动咱们孟家分毫!”
“荒唐!”孟伏闻言,立即拍了下桌子,厉声道:“司言那人如何厉害,你不知道?若是偷鸡不成,只会连累了整个孟府!你难道看不清形势,分不清谁更有用吗?”
这话一出,便是惹得孟瑶有些不快了,孟伏如此言语,不过是在否认她的能力,觉得她无法诱惑司言上勾,可与此相反的,便是在说苏子衿比她更有能耐!
心下升起一丝逆反,孟瑶神色亦是少见的冷了几分下来,不待孟伏反应便听她道:“爹爹,这件事我说的算,若是我不愿意,谁也勉强不了!既然爹爹如此信誓旦旦,不妨便瞧着女儿如何将司言俘获,如何将苏子衿斩杀!”
她生平,最恨的便是不如苏子衿,分明她比苏子衿聪慧,比她讨喜,比她那一个野种更堂堂正正,可命运之神,总是眷顾着她,站在她的一边……苏子衿有多么光鲜,便是承托出她孟瑶多么低劣,这一点,是她永远也不愿意承认,不想看到的!
说着,也不待孟伏说话,孟瑶便扯出一个笑来,她仿佛恢复了理智一般,神色依旧平静,继续道:“爹爹,若是无事,女儿便先回去了,明日四国比试,可还有好些事情要忙活呢!”
一言落下,孟瑶便放下手中的杯盏,缓缓起身,转而踏出了这门槛。
身后,孟伏盯着孟瑶离去的背影,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一直以为孟瑶这个女儿聪慧却好掌握,只是没有想到,如今的她竟是如此难以掌控……若是现下的事情处理妥当了,可还要留着她一条性命?
……
……
三月三十一这一日,四国比试正式开始。
四国比试在东篱,算是一场较为大型的比试,大抵算是四国青年才俊之间的切磋,同时也代表着各国的尊严。
其中四国比试分为男子项和女子项,男子项中,分别是骑、射、词、武四样,而女子项则只有文采与技巧比试,文采比试,毋庸置疑便是诗词歌赋,技巧比试则是琴棋书画四样。
苏子衿这一次倒是没办法推拒,故而只能跟随司言,来到了皇城宫门。
彼时,阳光正好,场面宏大。
空旷的皇城前,搭了个极为大的台面,那台面奢华精致,台面的正北方,坐着贵胄和使臣,再外围,士兵把守,百姓一圈又一圈,围的水泄不通。
小皇帝楼兰正坐在最中央,他依旧神色怯懦,甚至于脸色都有些苍白。楼霄坐在他的左侧,金华服,仿若睥睨的帝王一般,眉宇之间满是尊贵。
左相孟瑶和右相钟离,分别对立而坐,只是他们不比楼霄,便只能坐到大臣中间,不过因着各国使臣的身份,便径直被安排在了左右丞相的上首。
随着一声礼炮声响起,楼霄大抵作了一番讲话,众人纷纷就坐。
大景朝的位于上首,挨着疆南而坐,疆南之后便是北魏,这期间顺序,倒不是依照谁更尊贵来说,而是依照哪一国最先举办四国大会。大景今年第一个举办,自然而然的这上首的位置便落到了大景的头上。
这一边,苏子衿坐在苏墨和司言之间,倒也是矜贵从容,神色自若。
“男子组,骑技项目,正式开始!”正是时,有太监尖锐的禀报声响起,一时间场面热闹了起来。
随着这一声的落下,各国参赛人员便皆是站了出来。
各国骑技高超之人,已然出现在了赛马的跑道之上,苏子衿抬眼看去,眉眼含笑。论骑技,其实北魏更甚一筹,东篱即便有良将,也比不上北魏那等在马背上的民族。故而,里头那东篱的小将……显然便是楼霄随意安排的,毕竟出了大将若是还输了比赛,才是要被笑话的。
很快的,赛马立即便开始了,台上诸位大臣极其家眷,都表现的有些紧张,而底下的百姓,却已然沸腾一片。随着马蹄声的响起,尘土亦是飞扬一片,看的在场一众人,皆是惊声连连。
不多时,比赛便结束了,果不其然,胜者依旧是北魏,多年来几乎不曾打破的结果。
东篱的人倒也不显多么失望,毕竟北魏在骑射上,是出了名的骁勇。
看了眼底下,楼霄便摆了摆手,道:“下一轮,射技!”
“下一轮,射技!”通禀的太监再次高声传达,尽量让在场众人,乃至底下的百姓,也能够听的清楚。
射技与骑技的比赛不同,骑技需要提前备马,故而便是一开始便已然选好了,而射技则不然,即可当场发挥,故而,射技一项,当场选人,当场比试。
此声堪堪落下,便见司言忽然起身,清冷如仙的容色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本世子素来听闻东篱摄政王骁勇,擅长射箭之技,”他语气极冷,神色漠然道:“本世子先前便想与摄政王切磋,不若借着这场射技比试,摄政王与本世子一同参赛,如何?”
司言的话一落地,众人皆是难以置信起来。要知道,楼霄的射技在东篱,可是极为出名的,只要他拉开弓,便没有射不中的目标,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东篱第一。
只是,如今司言这般姿态,虽清贵依旧,可眉宇之间,依稀可见挑衅之色……难道他当真有信心能够赢得过楼霄?
一时间,百姓之间开始议论纷纷,然而,一众使臣,却是各自反应不同。北姬辰和墨白,两人以看好戏的姿态瞧着,自是随心自在的模样。南音痴迷的盯着墨白,几欲将他盯穿,眼中倒是再也看不见别人。南洛和喜乐则是百无聊赖,基本不在意什么,北姬昌和其余两个公主,亦是表现的很淡然,唯独苏子衿、苏墨和司随,两人皆是朝着司言投以讶异的目光。司随惊讶的是司言这般淡漠之人,竟是会主动挑衅,而苏子衿和苏墨惊讶的是,他们事先并不知道司言的打算。
孟瑶看了眼楼霄的方向,见楼霄眼底露出一丝轻蔑,不由的便蹙起了眉头。依着她对司言的了解,大抵这青年是极有把握,否则的话,他定是不会忽然提出这般要求。可楼霄若是因此而轻敌……想来是会输的很惨。
只是,孟瑶兀自这般想着,却是不知,楼霄的轻蔑不是因为对自己的射技百分百的自信,而是不屑于和司言比试。
他憎恶司言,已然憎恶到了一种地步,甚至是多看一眼,他都要觉得不堪入目!
瞧着楼霄岿然不动的坐在高台之上,司言脸上的神色倒是依旧波澜不惊,凤眸微微一挑,便见他冷冷道:“怎么,摄政王是不敢与本世子比试么?”
这话一出口,便是全然挑衅的意味了,可司言这般明目张胆,却是让底下百姓一阵唏嘘,若是楼霄当真不出战与之切磋,未免有些畏惧的意思……这样一来,岂不是在说他们东篱害怕大景?
“摄政王怎么会怕!”人群中,也不知是谁,爆发了一声呼喊,道:“我们的摄政王,怎么会怕!”
这一声呼喊出现,便紧接着有人跟着附和道:“不错,我们的摄政王,怎么可能会怕!”
“我们的摄政王,射技东篱第一,不会畏惧!”
“对,不畏惧!”
……
……
百姓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士气昂扬’,听得台上的楼霄,有些不可遏制的皱起眉梢,若是他没有料错,司言如此姿态……其实是在激将!不是激他,而是激烟京的百姓!
心下升起一抹不安,楼霄不得已站了起来,随即便见他缓缓上前,邪魅的眼底闪过冷色,嘴角却是勾着一抹笑意,道:“世子既然有心与本王比试,本王自是不会推辞,只是这本就是四国的一场比试,若只你我二人……岂不是有些不合礼数?”
只不过,楼霄没有料到,他的话一出,便见北姬辰忽然起身,笑眯眯道:“王爷,四国大会本就是一场普通的会晤罢了,我北魏既是赢了第一场比赛,第二场便自行弃权,正好也想看看摄政王和长宁王世子较量一番。”
如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瞧得一旁默不作声的钟离和楼宁玉,皆是双双挑起眉梢,心下暗自思忖,这北魏的封王,还真是有些深沉的厉害。
钟离和楼宁玉两人的想法堪堪冒出,下一刻,便见南洛亦是起身,显得兴趣缺缺的模样,说道:“既是北魏都弃权了,我疆南自是也不想争夺这射技的魁首,不妨瞧瞧二位比试,也算乐的轻松。”
说着,南洛兀自坐了下来,倒是也不去看上首楼霄的脸色。
苏子衿从容的脸色一顿,心下虽信任司言,可却又难免有些担心……这一头,司言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就见他偏头看她,凤眸漆黑而看不见底。
可这般神色,却是没来由的让苏子衿心下安了几分下来。
楼霄远远瞧着苏子衿和司言深情对视,心下顿时便有怒意蹿了起来,压下心头的那抹不悦,他褐色瞳眸微微一凝,便淡淡笑道:“既然如此,本王自是不会推拒。”
说着,他看向一侧的楼一,吩咐道:“马上准备弓箭!”
“是,王爷。”楼一拱手,很快便下去了。
不多时,紧接着便又宫人准备好了靶子和弓箭,等着司言和楼霄前去。
楼霄勾唇一笑,便点头致意,道:“世子,请。”
这般模样,倒是显得风度翩翩,十分文雅,看的一旁凤年年心动不已,脸色更是有些绯红。
只是,司言闻言,却是没有动弹,就见他弯下腰,薄凉的唇附在了苏子衿的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沉沉道:“子衿,他欠你那一箭,我为你讨回来。”
话音一落,苏子衿那双桃花眸子便微微一缩,心下有暖流涌动,一瞬间便让她眼眶发酸起来。
她先前还有些不明白,如今听着司言的话,瞧着他如此耿耿于怀,如此在意楼霄当初射她的那一箭!
她的阿言,从来都是这般沉默无言,却又极为在意她的一切。
“我等你回来。”朱唇微微抿起,苏子衿恍然一笑,盈盈如秋水的眸子,宛若春风初盛,令人沉迷。
敛去眼底的那抹情绪,司言微微颔首,随即就见他如玉的挺拔身姿一动,便径直离开了位置,朝着台上而去。
不多时,司言和楼霄便很快抵达了台面上。两人皆是青年俊美,却是截然不同的类型,司言清冷贵气,如松如竹。楼霄邪魅尊贵,瞧着霸气。看的底下一众闺小姐痴迷不已。
孟瑶眯了眯眼睛,瞧着台上凤年年那一副担忧的模样,再看着苏子衿尤为从容的神色,心下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一时间情绪莫辨。
台面上放置着两个靶心,每人五支羽箭,离得靶心越近,便越是得分高。
随着一声令下,司言和楼霄皆是拉开弓弦,神色淡淡的射箭过去。只是,连续五发羽箭,两人皆是射在了靶心,几乎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偏差。
一时间,众皆哗然起来,瞧着台上两人超高的射技,纷纷惊诧起来。尤其是对司言,更是惊叹不已。
只是这时,却见司言凤眸幽深,有不知名的情绪一闪而过,那清贵的脸容上,没有丝毫表情,薄唇却是微启,淡淡道:“这不分胜负的一局,倒是有些无趣,不妨咱们换一种切磋的方法?”
换一种?众人瞪大眼睛,一时间不懂司言的意思,唯独钟离和楼宁玉眸光一顿,似乎有笑意荡漾开来。
楼霄闻言,扬唇道:“世子觉得,如何比试才叫有趣?”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虽心中有些奇怪,但楼霄还是沉下眸子,瞧着极为从容雅致。
“一人十八支羽箭,朝着对方射去,谁人接到的羽箭多,谁就是获胜的一方。”司言凝眸,面无表情的看向楼霄,继续道:“只是,必须徒手接箭!”
司言的话一出,众人皆是不敢置信,这般比试,不是切磋,而是要对方的命!若是不小心射到了致命的位置,岂不是就这般无法生还了?
心下一跳,苏子衿亦是朝着司言看去,只是瞧着台上他冷静一片的脸容,一时间便又不由的笃定了起来。
司言的武艺,比起楼霄当是不差,若是徒手接箭,想来……不会有问题!
只那一头,凤年年却是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吓得脸色苍白起来。
徒手接箭……若是伤了,又该如何是好?即便楼霄射技不错,武艺又高……可这实在太过危险!
“好!”下一刻,便见楼霄冷笑一声,勾唇道:“只是,既然是徒手接箭,未免有死伤出现……若是世子觉得可行,不妨便签了生死契,如何?”
所谓生死契,便是常用于比武较量的,只要签下生死契,无论身份尊贵还是低贱,是死是伤,都不能追究另外一方的责任!
孟瑶闻言,平静的眸子不由便落在了楼霄的身上……楼霄这意思,难道是要杀了司言?
弱真是如此,楼霄却是有些愚蠢了。即便他杀了司言,苏子衿也依旧不会和他在一起!这一点,即便是孟瑶,也心知肚明。
只是,转念一想,若是司言当真死了……苏子衿会不会痛不欲生?
一想到有这般的可能,孟瑶脸上的平静便顿时碎裂开来,有笑意缓缓溢出唇角。
司言抿起薄唇,冷冷道:“如摄政王所愿,签生死契!”
此言一出,气氛便顿时有些杀伐之意了,苏墨看了眼苏子衿,见苏子衿依旧从容的神色,心下虽是担忧,却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唯独喜乐啧啧两声,暗道司言这厮是个好勇气的,委实是江湖人的洒脱做派。
两人到底是达成了协议,生死契很快便被宫人拿了上来,当着烟京百姓、文武百官、以及四国使臣的面,两人皆是签下了这生死契,没有任何反悔的余地。
只是,这徒手接箭委实凶险,故而先射箭的人,便是占了极大的便宜,若是这第一个射箭之人夺得先机,射伤、或者射死了另外一方,自是稳妥的能够夺得头筹。
就在众人以为要掷铜板来决定谁先的时候,只见孟瑶忽然起身,清丽的脸容浮现一抹无奈的笑来,道:“本相有两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着,孟瑶的眸光落在了司言的身上,俨然便是在等司言出声回话。
司言面色依旧,极好看的脸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漠然道:“左相既是要说,便兀自说着,否则这铜板一丢掷,便是再难回旋了。”
司言的话一出,便是惊的孟瑶不由一顿,心中暗道司言的通透,竟是将她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
敛下心头的那抹情绪,就听孟瑶笑道:“既然世子也如此说,那么本相便直言不讳了。”
“这比试一说,乃世子提起,我朝摄政王被动许之。紧接着,比试的新花样,亦是世子提出,我朝摄政王再次许之。”说到这里,孟瑶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无奈却又意外的正直,道:“本相以为,为公平起见,这先射箭的人……不妨便让我朝摄政王来当?否则事事都是世子来做主……未免有些喧宾夺主了。”
孟瑶的话,分明是暗藏私心,可她说的一副正色,好似大公无私一般,再加上在场皆是烟京百姓,自是更加偏向于自己国家的人。
故而,此话一出,众人皆是称赞,并且那议论纷纷的声音,便是等着司言答应的意思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