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微宇赶到医院的时候,顾家的众人已经在抢救室门口等着。
据说顾老太太是凌晨的时候脑溢血的,第一个发现她出事的人是宋兮。
一时间太过慌乱,众人也没有去深究宋兮为何会深夜出现在老太太的房间里。
顾北风镜片后的眼圈泛红,神色疲惫,看到顾微宇,暴怒上前:“臭小子,昨晚去哪里了,打了那么多通电话都不接?”
声音中气十足,在医院空旷的走廊久久回荡。
顾微宇垂下头,什么话也没说。
宋媚云见他发怒,劝解道:“算了,年轻人嘛,大概就是喝酒玩乐过头,老太太要紧……”
随之又转头看向顾微宇,嘴角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跟女孩子玩归玩,还是要克制点,别玩出火……”
众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顾微宇身上,才发现他白色的t恤上有红色的唇印,脖颈上还有几个明显的吻-痕,很难不令人浮想联翩。
纨绔子弟嘛,放纵荒-淫,沉湎酒色,众人也见怪不怪,可惜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触霉头。
顾微宇出门急,自然没注意。
看到大家的目光都盯着他的脖子,他瞬间意识到什么,呼吸一顿,目光下意识看向后方的宋兮。
可惜宋兮一个眼神也没施舍给他。
顾微宇收回视线,抿了抿唇,瘫坐在长凳上,双手抱住了头。
心里的愧疚,不安,窝火,担忧……所有情绪组合成一头猛兽,在脑子里横冲直撞,令他头痛欲裂。
他不确定昨晚跟陈思思有没有做过对不起宋兮的事情,偏偏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他更担心的是抢救室里的顾老太太。
想起年夜饭后,顾老太太还精神矍铄地拉着他聊天。
“小宇,奶奶这辈子最疼爱最担心的就是你,当初你妈妈去世,我就很想接你一起住,可你偏偏不乐意,宋媚云这个女人太厉害,奶奶这些年一直明里暗里跟你爸爸拿钱,要房产,就是想给你留个后路,让你以后有本钱可以跟这个女人斗,你喜欢宋兮可以,但不要付出真心,记住,要留点心……”
望着手术室亮着的红灯,顾微宇浑身都在发颤,心里似有根弦紧绷着。
宋兮倚着在角落里,垂着眼睛,脸色苍白,握着手机的手已经汗涔涔。
刚刚她的手机里,收到了顾微宇和陈思思在海边拥抱,在床上同眠的照片。
有了上一世的经历,她知道这一切只是宋媚云设的一个局,可心里依旧很难过,难过的好像随时快要死掉。
她太笨,太天真,明知道宋媚云对顾微宇的敌意很深,竟然还相信她的话,相信她会放过顾微宇。
甚至昨夜,她亲眼看到宋媚云从顾老太太的房间走出来。
伴着强烈不安的预感,她进屋后,果然看到顾老太太无声无息的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原来上一世顾老太太的死也跟她有关。
为什么她的母亲会是如此狠毒的人,到底跟顾家有什么深仇大恨?明明人前人后,她跟顾北风那么恩爱?
宋兮百思不得其解。
重生后,她那么拼命地想守护顾家,可她敬重和爱戴的母亲,却依旧在一步步算计,摧毁她爱的人。
等顾老太太这件事过去,她一定要找她谈一次,绝不允许上一世的事重演。
从顾微宇踏进走廊,她就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只能隔着混乱的人群,偷偷的躲在角落看他。
长凳上的顾微宇一直弓背抱着头,一动不动,颓然似枯木。
他的痛苦,茫然,担忧……每一丝负面情绪都像无形的线缠绕她的心,都快把她的心绞碎了。
抢救室的红灯忽然灭了。
医生走了出来,摘掉口罩,说顾老太太还好抢救的及时,虽然能够保住命,但目前尚在昏迷中,要进入icu观察一段时间,就算苏醒,完全康复的几率也不大,可能会偏瘫,甚至会出现视觉和语言功能的障碍。
至于什么时候能够醒?医生也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
人还活着,结果总算是好的,宋兮提着的心落了下来。
她多担心会跟游乐园的两位同学一样,即使她出手,也无法改变最终的命运。
顾家的众人愁云惨淡,顾北风让顾微宇和顾北婷留在医院,打发其他人先回去休息。
经过顾微宇身边时,宋兮踟蹰良久,终是滞了脚步。
两人对视了两秒,几乎是同时,互相想要开口,顾微宇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响了。
他示意她等他,踱步走到不远处接电话。
宋兮的目光一直锁在他身上,只见他接完电话,整个人仿佛被定住,脸色变得十分阴沉。
过了一会,他朝她走过来,嘴唇翕动,好久才发出一句:“小只……被车撞死了,有人捡到他的狗牌,给我打了电话。”
他不知道小只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之前为了防止小只再次走失,他在它的项圈上装了宠物智能定位器,还写上了主人的联系电话。
这消息太出其不备,宋兮呆站在原地,一下子没了反应。
“宋兮。”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心疼和自责。
腕子倏然被人握住,她重心不稳,瞬间被他捞进怀里。他力道很大,像是憋了很久,箍的她骨头生疼。
顾不得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他只一遍遍在她耳边说着自己向来最不屑的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
原来最无可奈何时,唯有这三个字可以表达自己的心情。
宋兮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一天之内,上一世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接踵发生了。
小只死了?老太太陷入昏迷?顾微宇被算计?
“宋兮……”
每唤一声,他的心都似被钝器一片一片割锯着。
他紧张她的感受,心头涌上很不安的感觉。
他在害怕,担心,恐惧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会像昨晚的流沙一样,一分分地流走,只剩下粗糙磨骨的砂砾。
“放开我。”宋兮挣了挣。
众目睽睽,她不想再衍生事端。
现在的她脆弱的不堪一击,只是在拼命地伪装着,再多一丁点的责难,就足够她掉几公升眼泪。
顾微宇被她冷漠的声音震的松了手,胸口骤疼。
“把那个人电话给我,我去处理小只的事。”宋兮深吸了口气,拼命让自己保持冷静。
看着她发红的眼眶,顾微宇眼底暗黑,咬了咬牙:“我陪你去吧。”
宋兮将手抽开,垂着眸:“不用,我自己能行。你看着奶奶吧,她需要你。”
顾微宇双手抵住走廊的窗棂,神思混乱间身体顺着墙壁滑落,垂首蹲坐在了墙角。
揪着头发懊悔道:“是我没有照顾好它……”
他的声音似经过挤压,暗哑而颤栗,带着一种无能为力的虚弱。
曾经意气风发霸道张扬的灵魂好似一夜之间被抽走。
宋兮嘴唇动了动,喉头却像被一团棉花堵住,发不出声音。
她很想伸手抱住他,告诉他自己没有怪他,可是她做不到。
连自己都安慰不了的人,凭借什么去慰藉别人的难过。
相顾无言……
她终究还是拿了电话,转身决绝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