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郁从秦家出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认蹬上马,一夹马腹,控着马往东去了。
知书知礼见状,忙打马追了上去。
简贞英立在自家门内,从门缝里看到端懿郡王骑着马飞一般去了,紧接着随从也骑马飞驰而过,心中惴惴,忙又去了秦家。
开门的是万儿。
万儿听简贞英说要进去看兰芝,忙摆了摆手,轻轻道:“我家姑娘正在楼上哭呢,翡翠姐姐在楼上守着她,简姑娘您还是过两日再来吧!”
简贞英闻言,有些担心:“那端懿郡王......”
万儿低声道:“我家姑娘似乎和郡王吵架了,郡王从楼上冲了下来......”
这下简贞英更是担心了,见这万儿嘴巴不严,什么都说,忙道:“万儿,这件事事关你家姑娘,别再和别人说了!你若是和别人说,你家陈娘子知道了,定要拾掇你!”
万儿吓得缩了缩肩膀,忙摇手道:“简姑娘,我再也不敢了!”
其实刚才翡翠还交待她,说今日之事谁都不能说,就是二爷和娘子也不能说。
简贞英抬眼看了看掩映在茂盛梧桐树冠中的秦家小楼,叹了口气,转身去了。
简贞英的丫鬟小莲被简贞英支到街口去看卖桂花糖婆子在不在,她心知简贞英是支开自己好和秦兰芝说话,便去街口晃了一圈,然后就直接回简家了。
见简贞英心事重重回来,小莲心中疑惑,想起简青的交待,便趁简贞英不注意,悄悄又去了秦家。
万儿和小莲是好朋友,开门见是小莲,很是开心,忙闪身让小莲进去,从灶屋橱柜里拿了些瓜子花生,和小莲一起坐在树荫下吃。
吃了几粒瓜子之后,小莲笑嘻嘻问万儿:“听人说端懿郡王今日来你家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不是说你家姑娘已经离了王府婚嫁自主了么?”
万儿“噗”的一声吐出一片瓜子壳,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端懿郡王和我们姑娘在楼上呆了一会儿,就冲了下来,然后就走了!”
她凑近小莲耳朵,神秘兮兮道:“这件事你可别告诉别人,我怀疑郡王本来有心挽回,谁知我们姑娘得罪了他,把他给气走了,估计以后真的一拍两散了!”
小莲眼睛咕噜咕噜转,口中道:“你放心,我听听就是,如何会跟别人说!”
她从袖袋里掏出两个小小的油纸包,递给了万儿一个,自己留了一个,道:“这是上好的桂花香茶饼,你尝尝怎么样!”
万儿剥开油纸包,含着桂花香茶饼,满口称赞:“好香甜,若是嘴里有味,吃了这个倒是好!”
小莲眼睛滴溜溜转,亲热地拉着万儿:“你若是喜欢,以后我再得了还给你!”
又问万儿:“王府那么富贵,听说吃饭的碗都是赤金打造的,筷子都是玉的,床上的帐子都是银丝织成的......你们姑娘出府,想必也带了不少金银珠宝出来吧?”
因为含着桂花香茶饼,万儿右脸颊鼓鼓的:“这倒是没见,我们姑娘回家后穿的也都是半新不旧的衣服,也没见什么显眼的首饰......不过——”
“不过什么?”小莲忙问道。
万儿笑了:“我们姑娘中衣亵裤的衣料都特别好,式样也好看别致,刺绣也说不出的好看——洗好晾的时候我瞧见了!”
到了晚上,简青从县学回来,用罢宵夜便在房里挑灯夜读。
小莲趁家里人都睡了,假托给简青送茶,用托盘端了一盏茶去了简青房里。
她把托盘放在了书案上,凑近简青低声把端懿郡王来秦家之事说了,然后道:“三公子,我听万儿说,秦姑娘这下子真的和端懿郡王一拍两散了。”
简青原本面无表情,闻言眼睛一亮,抬眼看向小莲:“真的?”
小莲见状,心里有些作酸:“千真万确!万儿说自从郡王离开,秦姑娘在楼上哭了半日,估计被端懿郡王抛弃,心里难受得要死要活!”
又道:“至于秦姑娘带回多少财产的事,我也问了万儿了,万儿说衣服首饰倒是没怎么见,不过秦姑娘的内衣可都精致好看得很,估计财产也带出不少!”
简青笑了起来,一把搂过小莲亲了个嘴:“你得继续帮我。秦兰芝从王府出来,虽然不显山不露水,却必定从王府带出不少财物珠宝,我若是娶了她,以后就阔了,到时候我就让你做我的小老婆,也让你穿金戴银过好日子!”
他家日子还行,可是铺子都被他大哥二哥管着,他摸不着什么钱,若是娶了秦兰芝,他就能财色兼得,以后参加乡试会试的盘缠都有了。
待他考上了进士,若是嫌秦兰芝碍事,到时候想法子休了她就是。
若是休不掉,弄死一个弱女子的法子可是多得不得了......
想到秦兰芝的美貌妖娆,简青有些动兴,就抱紧了怀里的小莲——“不能得与莺莺会,且把红娘去解馋”。
小莲依偎在简青怀里,被简青掀起裙子脱了绣裤,就顺水推舟任其所为了......
赵郁一路疾行出了城,一直行到了运河河堤上,实在是无路可走了,这才下马在运河边坐了下来,怔怔看着奔腾而去的运河水。
见赵郁木雕泥塑般抱着膝盖坐在那里,知书和知礼一声也不敢吭,索性放了马在河堤上吃草。
赵郁在运河河堤上一直坐到了半夜,还没有动静。
知书和知礼饿得肚子咕咕叫,却也不敢离开,只得继续等着。
最后还是他们的肚子叫得太响了,赵郁实在是没法装作听不到,这才起身闷闷道:“走吧!”
知书心中欢喜,按捺着雀跃之情,试探着道:“郡王,城门早关了,咱们不如在外面胡乱找个地方歇一夜,明日一早再进城,侧妃怕是一直悬着心呢!”
赵郁没说话,径直骑着马去了运河边白佳宁的庄子。
白佳宁新得了一对双胞胎歌姬,正在运河庄子临水的小楼上吃酒听曲,听小厮禀报说端懿郡王来了,顿时大喜:“快请表哥过来!”
小厮笑:“三公子,郡王先去洗澡去了!”
就连他们这些长公主府的下人,也知道端懿郡王好洁爱洗澡之事。
白佳宁不由笑了,吩咐道:“庄子上没有备表哥的衣服,你去把我没沾身的新衣服里外拿一套送去吧!”
那小厮离开之后,白佳宁又吩咐旁边立着侍候的小丫鬟:“你去厨房一趟,让他们重新备一个精致席面送过来,新得的凉州葡萄酒拿一坛过来!”
赵郁洗过澡,穿了白佳宁的衣服,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走了过来,在白佳宁对面坐了下来。
白佳宁起身,亲自递了一盏葡萄酒给赵郁,然后笑着吩咐两个歌姬:“你们两个,唱一套‘明月楼’来听!”
两个歌姬,一个弹筝,一个拨琵琶,轻摇罗袖,款跨鲛绡,顿开喉音唱了起来,歌声柔媚悠扬,和着楼下澎湃的运河水声,竟然十分动听。
白佳宁一边听,一边打着拍子,颇得其乐。
赵郁一声不吭,专心致志只是吃菜喝酒。
一曲既罢,白佳宁这才看向赵郁,见他依旧只是吃,不禁气急败坏:“二哥,你怎么牛嚼牡丹只顾吃!莲瓣和玉蕊可是京城教坊内的头牌姐儿,色艺双绝,你却只顾吃!”
赵郁放下牙箸,端起盛葡萄酒的水晶盏一饮而尽。
白佳宁给玉蕊使了个眼色。
玉蕊忙放下琵琶,起身给赵郁斟酒。
赵郁一声不吭,连饮了好几盏。
白佳宁笑嘻嘻道:“二哥,莲瓣我已经收用过了,这玉蕊还是清倌,今夜就让她侍候你吧!”
又道:“哥,我对你好吧?哈哈!”
赵郁只顾饮酒,又饮了几盏,只觉头晕脑胀,心里却清清楚楚。
他原本想要借酒浇愁,谁知越喝越难受,原本只是心里难受,如今连头也疼了起来。
赵郁摇了摇头:“我不用人伺候。”
白佳宁见赵郁今夜似乎不太对,便挥了挥手,示意莲瓣和玉蕊下去。
莲瓣和玉蕊会意,忙抱起筝和琵琶就下去了。
白佳宁陪着赵郁又饮了几盏酒,温言抚慰了几句,然后道:“二哥,你今日怎么了?”
他这位表哥,一向爱笑,眼里常带着笑影,王府里日子再艰难,却也都不在意,说笑着也就解决了,今日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赵郁面对自己的好友兼兄弟,再也忍耐不住,含着泪道:“我今日去看她,她身上还穿着先前的旧衣服......”
白佳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给赵郁又斟了一盏酒。
赵郁端起酒一饮而尽,继续道:“哪有女人还穿旧衣服......是我没照顾好她,让她两手空空离开......”
白佳宁:“......”
他再问,赵郁就不肯说了,只是一味地喝闷酒。
白佳宁坐在那里,静静看着赵郁,眼中满是怜悯。
他知道赵郁一向坚强,在福王府爹不疼娘不爱的也活得开心快活,今夜怕是难得的软弱时候,待明日睡醒,太阳升起,赵郁就会恢复原状,依旧是那个爱说爱笑爱玩聪明有办法的端懿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