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嫂到底是心疼女儿, 见兰芝气哼哼不说话, 忙改了口气, 柔声道:“我的儿, 女婿对你好, 这是好事, 你心里明白就好, 也别太过了,打人别打脸,男人毕竟是要脸的——”
这时候传来上楼梯的脚步声。
兰芝认出是赵郁的脚步声, 便道:“娘,别说了,他上来了!”
秦二嫂如今看赵穆, 正是丈母娘看女婿, 越看越得意,当下便笑嘻嘻看向楼梯。
赵穆在藏青袍子外又穿了件月白氅衣, 脚蹬粉底皂靴, 越发显得英姿飒爽, 一见秦二嫂在, 便腼腆一笑, 乖乖叫了声“娘”。
秦二嫂被这声“娘”叫得心花怒放,笑眯眯道:“阿穆, 你在这里陪兰芝,我下去看着人摆早饭!”
赵穆恭送岳母下了楼, 果真掇了张锦凳坐下, 专心致志看兰芝梳妆。
兰芝见他赖在屋里不走,一时也拿他没法子,只得当赵郁不存在——她自我感觉性情温柔,怀孕之后虽然有些易怒,却也在可控范围内,可是一旦面对赵郁,就有些忍耐不住。
不过想想赵郁以后的身份地位,她还是忍忍吧!
翡翠用梳子沾了玫瑰香汁子梳理着兰芝瀑布一样的长发,然后松松挽了一个堕髻,用一支翡翠簪子固定,又挑选了一对银镶翡翠耳坠给兰芝戴上。
待翡翠梳好发髻,兰芝拿过白莲香脂,剜了些薄薄敷在脸上,又拿起粉色的桃花香膏,犹豫着要不要往唇上涂。
赵郁一直在一边看着,见兰芝打算往唇上涂香膏,忍不住开口道:“兰芝,等一会儿要吃早饭了,会被吃掉的——这种香膏味道有些苦!”
他尝过兰芝这个香膏的味道,着实有些苦涩。
兰芝本来还在犹豫,听他这么一说,当即用尾指挖了些,均匀地涂在了唇上。
赵穆:“......”
翡翠和储秀见状,心中暗笑,却只能忍着。
蜀芳和小厮阿福阿贵一起用食盒送了早饭过来,秦二嫂指挥着他们摆了早饭,这才请赵穆和兰芝下楼用早饭。
用早饭的时候,秦二嫂悄悄观察,见新姑爷赵穆吃饭甚是文雅,心中更是喜欢——这女婿才是真女婿呢,先前的端懿郡王生得虽然好看,可是高高在上,如在云端,又有什么趣味!
用罢早饭,赵穆去前院安排生意上的事了,秦二嫂便带着女儿去后花园散步。
今日是个大晴天,天上倒也有日头,只是天气太冷了,这阳光也不能给人带来热度。
兰芝裹着件宝蓝缎面雪貂皮袄,随着母亲在白石铺成的小径上慢慢走着。
秦二嫂见状,便道:“兰芝,你那件大红织金面的雪狐斗篷怎么不穿了?昨日你穿那个,我觉得更喜庆些!”
兰芝看了一眼一边雾腾腾的温泉池,耐心解释道:“那件昨日不小心落在这池子里了,如今还晾着呢!”
秦二嫂见翡翠她们远远跟在后面,便低声道:“兰芝,这些日子我在一边瞧着,觉得阿穆这女婿真心不错,先前端懿郡王确实更好看,身份也更贵重,可是不食人间烟火,和咱们这些平民百姓距离太远,我觉得还是不如阿穆!”
兰芝:“......”
她依偎着母亲,低声道:“娘,这样的话可别当着赵穆的面说。”
秦二嫂笑了起来:“傻姑娘,我又不傻!”
用罢午饭,兰芝带了翡翠坐在廊下晒太阳做针线——她如今已经开始给腹中的婴儿做衣服了,因为不知男女,所以选的都是大红、宝蓝、浅蓝和月白这些男婴女婴都可以穿用的颜色。
赵穆陪着秦二嫂坐在旁边,一边晒太阳,一边请教关于孕妇产妇的一些知识。
秦二嫂自然是有问必答。
岳母和女婿最疼爱的人都是兰芝,彼此越聊越投机,秦二嫂向女婿说起了兰芝小时候的趣事,比如爱打扮,四五岁时每日起床,都要穿自己选的衣裙,才八岁就偷偷涂脂抹粉,打扮得乔模乔样;再比如兰芝看着娇娇怯怯的,却也不好欺负,极为正义,秦家初搬到梧桐巷,张家三郎甚是霸道,常欺负比他小和弱的孩子,兰芝路见不平,拔拳相助,狠揍了张家三郎一顿,张家三郎被揍得鼻青脸肿,以后再也不敢欺负小孩子了......
赵穆听得眼睛发亮——前世他哪里知道兰芝这么多事情,他一直以为兰芝是天生的温柔美丽小仙女!
兰芝在一边听着母亲和赵穆的笑声,简直是一刻都不能忍受,便放下手中活计,起身道:“我去睡午觉了!”
说罢,她果真上楼去了。
秦二嫂笑得一脸慈祥,叽叽喳喳吩咐赵郁:“阿穆,兰芝这时候睡觉小腿很容易抽筋,你以后可以这样帮她按摩......”
赵穆认认真真听了,又在自己身上试了试,含笑看向秦二嫂:“娘,这样可以么?”
秦二嫂笑:“可以可以!”
又道:“这会儿兰芝估计睡着了,你上楼陪她吧,万一她又抽筋了,你还可以帮她。”
赵穆乖巧地答应了一声,果真起身也上楼了。
兰芝正睡得迷迷糊糊,觉得小腿抽疼,一下子疼醒了过来,不由叫出声来。
赵穆正在床边侧躺着,忙坐起来,按照岳母的教导按摩兰芝的小腿。
那阵子抽疼终于过去,兰芝侧身躺在那里,想让自己放松些。
赵穆坐在那里,拿了帕子去拭兰芝额头冒出的冷汗,见兰芝中衣的衣摆掀起,隆起的肚子露了出来,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谁知他的手刚放上去,兰芝光溜溜的肚皮忽然就动了一下。
赵穆如遭雷击,手放在那里不敢动了,却感受到手下兰芝的肚皮又动了动,他的心脏也跟着一颤,平生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骨肉是活生生的、会动的生命!
这是他和兰芝的孩子!
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兰芝睁开眼睛,看到赵穆眼泪汪汪,原本想要开口讥讽两句的,可是不知为何,鼻子一阵酸涩,眼睛也湿润了。
赵穆趁机也躺了下来,手特地放在了兰芝肚子上,想等着兰芝腹中的孩儿继续和他玩闹。
兰芝见状,抬腿就踹赵穆。
赵穆正在专心致志等着孩儿给他回应,一时不曾提防,竟然被兰芝踹中了那里,在剧烈的疼痛中整个人翻下了床。
兰芝半天没见他动弹,忍不住轻轻探身去看,见赵穆虾米一样蜷缩在地板上,一声不吭,知道自己这次是有些过分了,便翻了个身面朝床里,想着如何安抚赵穆,还没等她想出法子来,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赵穆终于缓过了这阵剧痛,一边等着兰芝的道歉和抚慰,一边默默地想:所谓蛋碎,便是这样的疼痛吧?!可见那些太监净身时有多疼了。
以后须得记住,不再接收净身的太监入宫,只要宫里不接收,以后把自己的孩子净身送入宫中服役的不负责任的父母就会越来越少......
反正他又不打算广开后宫,其实也用不着多少太监......
如今他要做父亲了,想法也渐渐与先前不同了,听不得一点和小孩子有关的不好的消息......
午睡醒了之后,兰芝就没有见到赵郁,一直到了晚上,赵穆还是无影无踪。
夜深了。
兰芝洗罢澡,正坐在床前整理自己做的婴儿衣物,听到脚步声,悄悄看了一眼,却见赵郁慢慢走了进来,分明也是刚洗过澡的模样,微湿的长发披散着,白皙清俊的脸却没有表情,想着他也许还疼着,一阵心虚,便又悄悄觑了赵郁那里一眼,却也没看出什么来,心道:难道这一脚下去,就把他那里给踹废了?
赵郁知道兰芝在观察自己,却装作没发现。
如今角门已经锁上了,后花园里只有他和兰芝,这个温泉是地下泉眼冒出来的活水,另有一个出口向外流去,很是清洁,再加上温度颇高,泡着很是舒服,因此他索性痛痛快快泡了一次温泉。
因为心虚,兰芝见赵郁又来蹭她的床睡,便没有吭声,两人虽然同盖一条锦被,却井水不犯河水,安安静静睡下了。
兰芝下午睡得有些多,这会儿一时睡不着,就躺在那里听着外面呜呜的风声。
旁边赵郁似乎睡熟了,一动不动。
他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气息,很清冽,闻着很舒服。
兰芝想起自己曾经偷偷看过一个话本,是马三娘弄到的,让兰芝看看能不能唱。
到了如今,兰芝还记得那话本叫《媚娘传》,其中有一个情节是媚娘后来做了女皇帝,身边有不少少年面首,女皇帝还和女儿交流为何要选择少年面首,说是少年具有一种清新的男子之气,常与之交=合,有采=阳=补=阴之效......赵郁生得清俊高挑,气质清雅,气味清新,倒是可以去做女皇帝的面首,让女皇帝采=阳=补=阴了——如果他这次没被她踹萎的话!
想到这里,兰芝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郁听到兰芝的低笑声,却一直忍着,等到兰芝睡熟了,这才贴了上去,从背后搂着兰芝,脸埋进兰芝柔软馨香的秀发里,手放在兰芝的肚子上,很快也睡着了。
舒适放松的日子过得总是很快,转眼间旧年就过去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到来了。
上午赵郁一直没去后院,他在前院看着孙夏和孙秋审问韩双。
韩双受尽酷刑,却始终不肯招供。
赵郁十分淡定,吩咐孙夏:“不是从他那里搜到不少西洋福=寿膏么?让他也尝尝这福=寿膏的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