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愈发的阴沉,在一座沙子山底下顾桑榆看见了张主任说的那两辆无法行驶的救护车。
路上有从山坡上滚下来的石头和沙子,但都被人清理了,周队长让后头的车跟紧一些,免得和那两辆车一样的下场。
天完全黑的时候终于到了吐库村,这里果然是四面环山,不同的是,这里的山上只有一些荆棘等耐旱的植被。
远远地顾桑榆便看到了仅剩的几栋平房周围透出来的一星半点的亮光,走得近了还听到几声狗吠。
司机打了几声喇叭,车辆统一停下,顾桑榆便迫不及待的下了车,远处平坦一点的地方有些许帐篷,她便往帐篷方向去了。
总共有七八个帐篷,有两个护士和一位医生在这几个帐篷中来回穿梭。这几个护士和医生顾桑榆都是认识的,简单寒暄过后她问道,“韩医生,我想问一下,和你们同行的那批人里有没有一个叫木杉的?”
韩医生稍微想了想,“我没留意,不过那批救援的这会还在被掩埋的村落里,目前泥石流山体滑坡现象比之前稳定了不少,你可以过去看看。”
顾桑榆当即点头,和周队长打了声招呼她就准备过去,周队长则表示要带上人和她一起去。
将带来的的医疗分队安排好之后,剩下的人跟着顾桑榆和周队长去和大部队汇合。
土路被雨水浸湿,有些不好走,夜晚温差骤变,顾桑榆边走还边打了个喷嚏。
搜救犬早就叫了起来,救援的专用灯照明区域比较大,顾桑榆看到那十几个特警满身泥泞的拿着各种工具在干着活。
尽管他们都穿着制服,但顾桑榆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木杉。
短头发的她此刻正和另外一个人抬着一名遇难者的遗体,他们去的方向还有不少遗体被整整齐齐的摆在了那里。
周队长率先过去,木杉那边立马也有一人上来和他握了握手。
亲眼看到木杉完好,顾桑榆这心才算是放下,眼见周队长和木杉这边的负责人说起了当前的情况,顾桑榆想也没想便向木杉那儿跑了过去。
木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手上全都是土,正想拿起来揉揉眼睛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眼睛花了,这时正好顾桑榆奔过来,也不嫌弃她一身都是土,两人抱了个满怀。
木杉“哎哟”一声,被顾桑榆扑的后退一步,待两人站定后她才叫道,“哎哟我的姑奶奶,我的腰诶,可守不住你这样的斤两——”
听她还能这样有力气的说话,顾桑榆放开她拍了拍她的肩,“知道你辛苦了,特意代表全县人民来慰问你的。”
木杉阴阳怪气的说了句,“我谢谢你。”
顾桑榆看到那一排排的遗体,收起开玩笑的心态,“我们也带了人来,你们可以休息一下了。”
木杉摇了摇头,正色道,“不能休息,刚才搜救犬叫了好几下,在那——大概那个位置还有生命体征,副队他们几个正在挖,我也得去了。”
顾桑榆拉着她的手,“我们一起去。”
吐库村居民不多,只住着二三十户,大概有六十个人。
顾桑榆刚才心算了一下,已经挖出来的有三十多人,送出去救治的约十人,这底下还有二十来个人。
山里的月光倒是挺亮的,天空中还有不少星星,如果没有发生泥石流该有多好。这样的夜里,应该有歌有舞,伴着篝火和烤肉,一定会是一个令人难忘的美好的夜晚。
周队带来的人迅速的参与救援中,先前木杉说的还有生命气息的地方挖出来一家三口,只有孩子尚有气息,但是人却是昏迷的。
周队长和副队长商量,从周队长的救援队伍里拨一辆救护车连夜将人送回去,到现在能救活一个是一个了。
众人都没有要休息的意思,木杉所在的队伍更是一口水也没喝过,半夜的时候又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雨中作业更是困难,即使大家一再坚持努力,搜救犬也没有再搜寻到生命气息。
趁着雨水不大,大家一起将剩下村民的遗体全都挖了出来。天亮起来的时候雨终于停了,没过一会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看样子是一个艳阳天。
一夜奋战,顾桑榆也一身的泥泞,头发上也全都沾上了泥巴,但这会不是关注自身形象的时候。
晚上还好,气温下降,对村民的遗体有个保护作用。而中午太阳大,周队长担心发生疫情,和副队长商量过后,决定找个地势平坦的地方将村民遗体掩埋。
“坑挖的一定要深,”周队长嘱咐道,“去搬运的人员也要做好防护措施,留几个人看着伤情不算严重的病人,其他人都来帮忙。”
医生和护士救死扶伤,什么场面没见过,顾桑榆就不一样了,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将她吓了一跳。
戴好口罩手套,穿好防护服,她和木杉一组搬运遗体。顶着大太阳,防护服又不透气,她感觉出的汗已经将头发浸湿了。
木杉抬胳膊,顾桑榆抬腿,大概是她有些僵硬,木杉便安慰她道,“别怕。”
顾桑榆心里有些虚,“说不害怕是假的,这么多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木杉沉默几秒,“希望以后永远都不要再见到类似的场景。”
刚开始还有些怕,见到有些场面顾桑榆没忍住,直接吐了出来。但好在她也没吃什么,吐了些胃里的酸水就再没别的可吐的了。
救援队伍里也有女的,大多和她一样。男人们怜香惜玉,干脆让她们挖坑去了,顾桑榆却坚持和木杉一起继续搬。
来回几趟,木杉找了个地方大喘气,顾桑榆也把口罩松开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感觉闻到了腐败的味道。
木杉见她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我说你怎么那么固执,让你去挖坑你就去呗,自己又受不了,还非要干。”
顾桑榆摆摆手,“挖坑用得着那么多人么?再说之前他们已经挖的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偷懒只是浪费时间,早些干完早些回去才是真的。”
木杉重新将口罩戴好,两人换了副手套。
“杉杉,你不怕么?”
“怕过了,这不算什么。”
“……杉杉,我有些时候就在想,你到底是纯爷们还是纯爷们?”
“你可以称呼我为男人中的女人,女人中的男人。”
顾桑榆看着木杉率先抬起一具遗体的头,那动作没有丝毫的迟疑和犹豫。
顾桑榆沉默了几秒,用一种看似平淡的口吻慢慢的说到,“我从来都不知道,你选的这条路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辛苦的多。”
即使隔着口罩顾桑榆也仿佛看见了木杉咧着个嘴,她一本正经的说道,“为人民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