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她自己都捉摸不清的心意,她的舌头倒是擅作主张,就这么帮她信誓旦旦地说出来了!

到底是段准成了精怪,能蛊惑人心,还是她的舌头成了精怪,不听她的话了?

第51章 . 知道求而不得,当真让人如此记挂?……

阮静漪没有直接回宜阳侯府, 先去街上转了转,买了些东西,这才坐着轿子回去。

一进蕉叶园,她就听到段准的嗓音:“回来了?”

树荫下支着一张躺椅, 段准靠在上面, 手里拿书遮着从枝丫间漏下的日光, 整个人懒洋洋的。

“嗯, 回来了。”静漪点头。她没忘记自己出门的借口是逛街, 便说, “我去街上逛了逛, 买了些吃的……”

“郡主和世子怎么样了?”

段准打断了她的的谎话。

静漪目光一紧, 有些讶异地看去。树下的段准仍是那副懒散的姿态, 脚吊儿郎当地叠着, 看着她的神色与平常无异,一副从从容容的样子。

“你知道了?”她皱眉。

“知道, ”段准收起手里的书,“景王府的人到了我家门口, 我怎么会不知道?更何况, 丰亭郡主又对你有敌意,我总得防着她一些。”

“那你怎么不拦着我出去?”阮静漪不解地问,“你不喜欢景王府的兄妹吧?”

段准轻笑起来:“你正在躲我呢,我还是说和你说两句话为好。而且,我知道世子的打算,没什么大碍,你去就去了,我找人在后头护着就行。”

阮静漪怔住了。

她看着面前的男子,心底一时甚为复杂。

原来段准都知道。他不仅知道郡主邀请她去听戏, 还知道世子的算盘。为此,他派人在后面跟着自己,暗中保护。

“你知道世子的打算……”阮静漪喃喃地念着,忽然有些窘迫,“你还觉得世子的算盘于你而言没什么大碍……真的?”

不会吧?

要是他知道世子是想挖墙脚,让自己取消和他的婚约,他还坐的住吗?

段准挑了下眉:“我知道啊。不就是想让你离开我,好方便他把宝贝的郡主妹妹塞过来吗?他可能拿点钱出来当好处,但绝对给不了多的。毕竟,世子可是出了名的抠门,只对他的妹妹大方。”

闻言,阮静漪不禁咬了咬牙,心底的窘迫愈甚了。

原来段准真的什么都知道!可他却还是悠悠闲闲地坐在这里看书,一副不怕自己跑了的样子。这算什么?他笃定自己喜欢上他,不肯走了?也不见一点点担心老婆没了的样子……

一股莫名的恼意涌了上来。阮静漪赌气问:“你就不怕我真的跟着那世子跑了?”

段准面色凝了下,他问:“你要听实话吗?”

“听。”

“说实话,确实很担心,”段准目光向上,望着树枝外头碧蓝的天。今日无云,晴空如洗,干净清透,“若你心里没我,你为求自保,很有可能会对他的话动摇。可是这种担心也没什么用,你要是不想留在我身边,我再怎么忧虑,也无济于事。”

话音末尾,他轻叹了口气。

阮静漪听着他的话,目光轻轻闪烁。不知怎的,她心底的那团恼意也消散了,像是被风吹到了柳枝上,只余下一阵暖和的温柔。

“你怎么这么傻?”她不客气地教训起来,“我对景王府一无所知,那世子又明显不是好人,必然另有所图。我要是当真就这么简单地信了他,指不定被卖了还帮人数钱。”顿一顿,她轻哼一声,很傲地说,“所以我就拒绝了世子,回侯府来了,就这么简单。”

段准眨了眨眼,忽然开怀地笑起来:“原来是这样么?阿漪就是聪明。也对,也对……”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底如凝着一团日光,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阮静漪曾想过抛下身边事去游历江河南北,可此时,她却忽然觉得那些大千风景似乎也没什么看头,倒不如这双眼里的光彩来的好看。

她在心底问自己:拒绝世子之邀的理由,当真是“世子不可信赖”吗?

不。不是的。她在嘴上不会说出来,可她分明一清二楚。她会拒绝世子,并不是因为世子不可信赖,她无法贸然做出抉择,而是——

她不愿就这么离开这里,不愿就这样离开段准的身旁。

“阿漪,你怎么这副表情?身体不舒服?”段准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沉思。

“哦……没什么,在街市走多了,脚累。”她随口应道,“一直坐轿子也不好,得多走动。”

“脚累?”段准像是想起了什么,“我给你按按脚底吧。你房间里不是有个小木滚筒?那个拿来压脚底,最是舒服不过了。”

阮静漪皱眉,眼底有惑意。但提到那个小木滚筒,她便想起来了——在最初上京的时候,她就在房间里看到了那个据说是压脚底用的小木滚筒。

屋内的丫鬟说,那是七少爷怕她上京累着了,叫人备下的。只可惜按摩的丫鬟好像手法不大好,一按她的脚底板,她就想笑,这才没能好好享受。

段准要给她亲自按脚?那岂不是和一个小丫鬟一样?

阮静漪狐疑地盯着段准,脑海里情不自禁地出现了一副奇怪的画面——人高马大的段准,梳着双丫髻,宽宽的肩膀将丫鬟的小比甲绷得紧紧。他大马金刀地跨过来,给阮静漪请安:“奴婢准儿,给大小姐请安了。”

太可怕了。

阮静漪赶紧摇了摇脑袋,说:“算了,没什么大碍,用不着你做这些。”

“哎,和我客气什么?”说着,段准就站起来,朝她的屋内走去,“又不用你出力气,你坐着就行,我伺候你,不好吗?”

阮静漪拗不过他,只能答应。

她进了屋,在窗前坐下。要脱鞋的时候,心底却又生出了个疙瘩。虽说是隔着一层袜子,可到底是要段准碰她的脚了,这是不是有些太过界了?他们名义上是未婚夫妻,可也不是真的未婚夫妻。

她正在心底纠结着,那头的段准却一撩衣袍,直接盘腿在地上坐下了。

“你坐在地上干什么?”阮静漪连忙阻拦他,“多脏啊,踩来踩去的,都是灰。”

“我脏我的,你坐你的。”段准仰头,冲她露出一个笑容,照旧盘腿坐在地上,浑然不介意那地毯被怎么踩过了。

他的笑容毫无云翳,透着盛夏似的爽朗,让人看了,便想跟着一道笑。阮静漪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表情松缓了,不再犹豫着缩脚,而是坦然地把脚伸了过去,任他处置。

段准捏住她的脚跟,抄起了那个小木滚筒,慢悠悠地开始按摩。

“我以前跟大夫学过一二,大夫说,此处有经脉穴道,必须仔细呵护。若是按摩得当,则可使人焕发无穷力量。要是日日按摩脚底,人至五十,也可精壮如而立年。”

“哪有那么夸张?”

“不试试怎么知道?”

段准一边按着她的脚底,一边慢慢地推着滚筒。他捏的用劲,却没什么亵玩的意味,而相识在认真地处理一项职上的要事。这副架势,可比当初给阮静漪按摩的小丫鬟要认真地多了。

也不知是按摩真的有用,还是阮静漪的错觉,她的脚底似乎真的舒服了不少,又暖和,又松缓,仿佛在热水里泡了一宿。

堂堂侯府的七少爷,老侯爷的爱子,竟这样不要姿态地坐在地上,像个下人似地给人按摩脚底,说出去了,定会叫旁人惊得合不拢嘴。要是梁二夫人知道了这事,兴许会当场气晕过去。

阮静漪望着眼前的一幕,心底百感交集。

段准怎么就对自己这样好呢?她当真有这么值得段准喜欢吗?

她想起了前世的事——她死后,段准始终未娶。丰亭郡主也好,还是其他佳人闺秀,他一概遥遥拒之。后来,段准干脆远离京城,长久地不再回来。

他为何会做到这一步?

仔细想来,两人的缘始于丹陵的马球场,而终于段准相看妻室的桃花宴。

当年,阮静漪跟随段齐彦一道来侯府拜见长辈,误入段准选妻的桃花宴席。而段准却一眼挑中了阮静漪,说:“就她了,我就娶她。”

阮静漪生气地说他“做梦”,而段准,则像是头一回被人悖逆似的,露出了有些孩子气的表情:“你看不上我?”他发现她哭过了,眼眶红肿,表情就更急了,“因为要来见我,还把眼睛哭肿了?这么厌烦我?”

于段准而言,那大概是一段相当挫折的回忆。屈尊降贵选上的妻室,不仅一口回绝了他,还被他吓得大哭一晚。哪怕后来澄清了这不过是个误会,想必他也忘不了这种屈辱又尴尬的事儿。

想到这里,阮静漪的心忽然跳快了一些。那心跳声咚咚的,几乎要冲出耳朵了。

难道说——

她以为,二人的缘分在那场桃花宴上终结了。而对段准而言,那也许才是一切的开始之处。

一见心动,却被拒绝。想要将人争回来一雪前辱,才知悉对方已嫁人,他早没了找回场面的机会。而且,若是她所嫁为良人,倒也罢了,可偏偏却所遇非人,反倒不如当初嫁给旁人。

阮静漪的心间忽然满是苦涩。

她望着面前的段准,忽然喃喃道:“你怎么就这么傻呢?……就算我死了,也不必一直守着不娶的。也不过是,求而不得了那么一次罢了……”

求而不得,当真让人如此记挂?

她的话很轻,却叫段准的身体陡然僵住了,仿佛被一道雷劈了,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阮静漪见他神态古怪,这才想起前世已过,她提这些上辈子的话,段准也不懂。于是她摇了摇头,说:“哎,我刚刚有些睡着了,在乱说话呢,你不必放在心上。”

却见段准僵硬地抬头,面色极为古怪,仿佛一个雕刻歪了的木偶。

“阿漪,你说什么?”

第52章 . 试探段准是否也和她一样……

“阿漪, 你说什么?”

段准的面色,古怪无比。

阮静漪迎着他目光,竟觉得太阳穴在跳个不停。段准的目光如一把锐利的刀,像是在剖开她的内里, 想要探寻她的前世今生。

这感觉让她心虚, 于是她低下头, 若无其事地说:“方才有些困了, 模模糊糊地打了个盹, 在说梦话呢。”

“梦话……”段准的目光轻轻闪烁, 显然是不大信的样子, “我分明听到你在说什么, 求不得, 人没了, 之类的话……真是不吉利。”

阮静漪苦笑一下,说:“梦话嘛, 那就是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顿一顿, 她轻声道, “这些胡话叫你担心了吧?别放在心上,不过是一些梦中之语,作不得真。”

段准踌躇了一下,目光慢慢落下去,似乎颇为落寞的样子。

“怎么了?”静漪问他,“是不是我还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这梦……着实太奇怪了。”

段准摇头,叹道:“兴许,你是梦见了什么前尘往事。佛家不是说,人有来生吗?这梦中的世界, 也许便是你前世为人的记忆了。”

阮静漪怔了下,心底浮现出一抹古怪。

虽说她知道段准是随意那么一说,可段准的话实在是猜的太准了,让她有些不安。

她笑了笑,将脚收回来,说:“哎,今天跑了一天,有些累了。要不然,你让我躺着歇一会儿吧。”

“好,”段准掸了掸身上的灰,站了起来,“那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搅了。”

段准走后,阮静漪便让丫鬟放下了床帷,卸了发髻,和衣而卧,闭目假眠。

夏日近傍晚的光景,外头蝉鸣悠悠,冰笼里的碎冰一阵阵地散着寒意,桌上的锦盘里,新鲜的时令水果散发着淡淡清香。她倚在枕上,半梦半醒间,又想起了前世的事。

她在丹陵别苑时病了许久,终日里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宛如行尸走肉。偶尔有精神了,起来小坐,在镜中望见自己眼角的疤痕,便更觉疲累,好几回,她甚至打翻了铜镜,不愿再看。

段准派人捎来了上好的补品,又送来信与一对明珠。其实他原本想亲自来的,但阮静漪畏惧流言蜚语,并不肯让这位叔叔独自前来探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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