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谙大夏天裹着被单,一只脚踏在井沿上,犟出了烈士炸碉堡的风格:“我要陪着你。不是,我去我家地下室,你拦什么?还没过门儿就想掌家了?”
“过哪门子的门儿。”陆惊风简直拉扯得没脾气,直接搂着腰把人往外拖,颈边一根青筋暴突,“伤残人士还瞎蹦跶,你以为你有几条……诶?你干嘛?等……”
接下来是几句不太优雅的国骂,尽数淹没在逼仄的井里,林谙实在没力气,挣不脱陆惊风,索性反身抱着人一起跳了下去。
下坠的过程中,林少还用丰富的想象力给两人加了层童话般的梦幻滤镜:双双跳井,至死不渝,偶像剧般的罗曼蒂克……春情一泛滥,导致没控制好表情,突兀地笑出了声。
陆组长木着脸陷入了暴力的沉思,直想敲开此人的天灵盖,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模样清奇的核桃仁儿。
但也就只是想想,最终还是伸手回抱住人,踮起脚尖接连蹬了几下四周的井壁,旋转着减缓了坠势,得以安稳落地。
身高近一米九的林大少竭力把自己挺拔的身躯拧巴着,一手绞紧了被子一手攀在人肩头,全身的重量都毫不见外地压过去,扬起下巴搁在陆惊风的头顶作大鸟依人状,远远望去,活像一只死乞白赖吊在人身上的无尾熊。
陆惊风被他压得够呛,猛一着地差点崴了脚,而林弟弟看着娇弱无骨病如西施,使劲儿一推,愣是纹丝不动。
林谙咳嗽一声,大手一挥:“走啊。”
陆惊风面无表情道:“你倒是松开我。”
“不过是搂着肩膀,你就走不动道儿了?”林谙啧啧两声,“虽然本少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又恰逢身体抱恙,情急之下主动投怀送抱,美人在怀,陆组长毕竟不是现代柳下惠,一时腿软也是难免,但咱们还有正经事要做,这风花雪月芙蓉帐暖……噗嗤,你住手,别挠后腰!行行行,我好好说话……哈哈哈,哎呀我冷别掀我被子,你怎么知道我怕痒的哈哈哈,是谁泄露了本少的秘密哈哈哈……好了别闹,松松松,我松手还不行吗?陆惊风!你别得寸进尺,再挠我亲人了啊!”
“啵”一声,暧昧的轻响。
陆惊风浑身一震,停下所有动作,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不敢置信的还有做坏事的林谙,他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等趁乱作妖的勇气,一下子小鹿乱撞地愣在当场。
无言对视片刻,林谙摸着鼻子支支吾吾:“那个,都说了,让你别得寸进尺……”
“哼。”陆惊风黑着脸,扭头就走。
两人暂时止戈言和,一前一后隔着三米远,皆一脸冷淡。
“你们俩落在后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茅楹狐疑地瞅着突然间泾渭分明的两人,缉毒犬附身,左嗅嗅右闻闻,奸情的甜腻味道简直荡漾出十里。
陆惊风色厉内荏地瞪了她一眼,捏起鼻子,赶臭虫似的挥手赶人,“姑奶奶诶,求你离远点儿,身上的香水味儿太熏人,直接能把我潜在的反社会人格激发出来,当心我提刀砍你。”
“很浓吗?”茅楹低头掀了掀衣领,闻完之后自己也受不了,干呕一声:“都怪张祺,那厮的审美跟艳俗华美的贵妃似的,随便喷一点可以媲美喝下一整瓶的玫瑰精油,香得瘆人。”
林谙的注意力则全在后半句:“什么反社会人格?”
“你要庆幸我这人在精神层面还很健康。”陆惊风嗖嗖射过去几记眼刀,阴恻恻地道,“要是陆某真有什么隐藏的残暴人格,第一个就把某少掐死分尸,剁成肉块跟石头一起套进麻袋,再放几条最毒的蛇,沉进水井,再盖上井盖……”
“咳咳咳咳咳!”林谙突然就咳嗽起来。
茅楹摸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缩到林谙背后:“风哥,你脑海中的世界比张祺的审美还可怕……”
没想到的是,张祺的品味居然也有附庸,魏菁菁女士就很欣赏这种对鼻子极富侵略性的烈香,还特地跑过来,巴巴地咨询茅楹这香水是哪个牌子,她也想买一瓶焕发出晚年夕阳红。
“时间不多了,别尽扯淡唠嗑,花露水儿的味道闻着不都一个样吗?等完事儿了上去再探讨交流。”陆焱清拍拍手,进行最后动员,“来来来,老家伙们都打起精神,各自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找准位置,看在老道的薄面上,爱徒的前程就全仰仗各位了。”
“呸,臭道士脸真大,谁看你面子了?老娘是为了我陆小侄。”魏菁菁反呛一句。
这间密室原本堆了些七零八碎的杂物,苏媛白天已经把能搬的物什都清走了,预留出足够大的空间。
密室的正中央放着地垫和蒲团,陆惊风环顾一圈,自觉朝为他准备的地垫走去,刚抬脚,林谙出其不意地捉住他的手,冰凉的指腹重重地捏了捏他的掌心,然后又在陆惊风反应过来之前匆匆撤手,对视一眼,抿了唇,转身到门口坐下。
全程一句贴心的交代也没有,陆惊风却从那点到即止的一握中感受到沉甸甸的分量,一直以来不足为外人道的紧张和忐忑,也尽数化在了那双沉默但坚定的桃花眼里。
他突然就安了心。
抬手摸了摸刚刚被亲了一口的脸颊,那地方还兀自发着烫,也不知道在臊些什么。甩甩脑袋,他从容地脱了上半身的衬衫,撩起裤腿,乖觉躺好,其余人见状,纷纷行动起来。
林天罡手速略快地捋着胡须,安坐于陆惊风头顶的蒲团。他的身后,左右各是临时拉来救场的魏菁菁与黄正奇,此二人平日里虽然老不正经,关键时候皆敛去嬉笑之色,一人指间绕着天蚕丝,一人膝上放着八卦镜,都是各自称手的兵器,横眉敛容,严阵以待。
茅楹手执桃鞭抱着双臂,跟林谙一同守在门口,一站一坐,密切注视着内外情况。
陆焱清脱了不方便活动的西装外套,于铜盆内净了手,仔细擦干,推推玳瑁老花镜,将包裹着镇棺钉的帕子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揭了上面的符。
霎时间,密室里阴气涌动,寒意四起,从脚底直蹿心口,林谙蹙起眉尖,拢了拢身上的被子,他后悔没把冬天最厚的羽绒服翻出来穿上。
陆焱清老花镜后的眼睛里迸出精光,与众人一一点头确认,托起那七根盘旋着浓密黑气的镇棺钉,跪到陆惊风身侧。
老头子难得展现出低调内敛的温柔,缓声道:“小风,你可都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