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喏声响的时候,赵凰歌方才收回神智,她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跟在萧景辰身后,同入了被旭日朝霞照亮的金銮殿内。
如今的她,大多数时候依旧是一个吉祥物似的存在,却在无人敢小觑这位吉祥物。
朝会散后,因无要事,她照旧回栖梧宫先换了衣服,才出宫去了兵马司。
因着先前受伤落下的后遗症,现下才秋末冬初的季节,她便已经裹上了厚重的披风——自然,这也不是自己情愿的,但谁让她宫里有个念叨功力颇强的绵芜嬷嬷呢?
有一种冷,叫,嬷嬷觉得你冷。
出宫时,萧景辰正在外面等她。
“公主。”
赵凰歌含笑答应,照例邀请他上马车。
自从前几日巧合的在永定门外遇见之后,赵凰歌便与他有了不成文的默契,但凡瞧见对方,必然要请着一同上马车。
对此,赵凰歌欣然接受,且还有些隐秘的欢喜,她十分会说服自己,反正兵马司与鸿胪寺不远,便是同乘也算是行个方便了。
但赵凰歌却忽略了,萧景辰身为国师,并不需要日日前往鸿胪寺。
待得二人上了马车,赵凰歌先将披风解了下来,萧景辰则是把食盒内的饭菜一一摆了出来。
昨日的时候,赵凰歌说她想吃东皇宫的素斋,萧景辰昨夜回去便吩咐了膳房,一大早又亲自过去查看,见一应都是她爱吃的菜,才放下了心。
他摆好后,又见赵凰歌额头的薄汗,掏出帕子递了过去。
赵凰歌随手接了,一面擦了擦汗,一面叹息:“嬷嬷怕是将我当了娇花儿了,也不想想,便是花儿被这样捂着,也得蔫吧了。”
可惜这话她不能在绵芜面前说,毕竟一瞧见对方那疼惜的眼神,她便不忍心再开口了。
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模样,瞧的萧景辰不由得摇头失笑。
但也不过一瞬,大抵是觉得自己还笑她有些不厚道,萧景辰复又温声道:“嬷嬷一片好心,公主出来后脱了便是,无需因此事与她起了争执。”
赵凰歌也是这么想的,脱了披风,觉得不热了,便将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吃食上面。
“国师有心了。”
摆放的都是她爱吃的东西,赵凰歌瞬间心满意足。
……
路上的时光短暂,饶是马车走的慢,也不过小半个时辰,萧景辰也到了目的地。
萧景辰下车后,赵凰歌坐在马车里,手却放在车帘上,直到见对方进了鸿胪寺,方才收回了目光,吩咐车夫继续走。
只是赵凰歌却不知道,待得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萧景辰却又从鸿胪寺里走了出来。
这一路程的时光是他偷来的,偷的不动声色,而代价便是,这之后,他要花双倍的时间,去真正要去的地方。
而这些,赵凰歌并不知道。
她如今的日子稳定的很,白日在兵马司,处理些不大重要的事件。
到了下午的时候,瞧着没什么大事儿,便先带着人溜走,去萧山那里。
按着萧山的规矩,又协调了她的时间,赵凰歌日日雷打不动,至少要在那练功一个时辰。
起初的时候,萧山只让她做些基础的动作,且常常一固定便是半个时辰,若是不知情的,必然以为他是在为难人。
但赵凰歌跟着他练惯了,且她今生虽有那些记忆,身体却没有练习出来天然的反应,如今能跟着萧山的指点,从基础的底子开始巩固,于她而言,是大有裨益。
赵凰歌练得半点水分都不掺杂,萧山起初尚且冷眼旁观,到了后来,却是渐渐生了些爱才之心来。
到了这日傍晚,赵凰歌似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结束了练功之后,萧山便先叫了她一声:“明日来时,带上束脩吧。”
赵凰歌才从李生的手中接了毛巾要擦汗,胳膊刚抬起来,就听到萧山这话,她先是随意点头,却又骤然瞪大了眸子。
脑子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萧山说了什么,赵凰歌反倒是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呐呐道:“先生,您,您说什么?”
带上束脩……
只有收徒弟才要束脩呢。
先生这是,终于肯接纳她了?!
赵凰歌一瞬间狂喜,连说话都带出颤抖来,萧山瞧着她这模样,也有些动容。
一个月的相处,虽说时间不长,可也足够他将赵凰歌的品性琢磨个差不多。
小姑娘浑身都带着一股机灵劲儿,实则骨子里是个执拗且韧性的,最难得是她的一颗诚心。
衣食住行,赵凰歌无处不妥帖,且并未给他造成过半点负担。
这般伪装,他知道不难,可他看的出来,赵凰歌不是伪装,而是诚心诚意。
萧山的心不是石头做的,一开始的敷衍里,到底也带了些真心诚意来。
这会儿见她这模样,却只是淡淡道:“若公主不愿意,就算了。”
谁知他话音未落,就见赵凰歌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激动道:“先生,不,师父,我愿意!”
这地面是青石板路,纵然是秋末时节,可因着练功,赵凰歌只穿了薄薄的一层。
这样重重的一跪,萧山都觉得膝盖疼的慌。
她却浑然未觉,一双眸子都红了,鼻尖酸涩着,她说不出话来,直接就要给萧山磕头。
下一刻,却被萧山给搀住了。
男人看似风轻云淡,但手上的力道,却让赵凰歌跪不得。
她顺着萧山的力道站起身来,便听得他道:“束脩还没给呢,着什么急啊。”
男人神情冷淡,可眼中却是与之相反的认可。
这一份认可,让赵凰歌心神激荡。
她知道萧山的秉性,闻言顿时点头应道:“师父放心,明儿一早我就给您带过来!”
她一口一个师父,萧山也不再纠正她的称呼,只道:“今日就先回去吧,明日再来。”
赵凰歌脆生生的答应,眉眼里满是激动,这一份情绪感染了萧山,直到她不舍得离开后,才终于露出一抹笑来。
那笑容里不是平常的虚与委蛇,而是发自肺腑。
李生送完了人回来,瞧见萧山这模样,先是一怔,继而便有些感慨。
来到朔方城之后,他几乎都没有看见师父真心笑过,为数不多的情况,也都是收到了师娘的信。
而如今,这笑,却是为了这位北越的长公主。
念及此,他又微微拧眉,问道:“师父,您当真要收她为徒么?”
这些时日,赵凰歌的表现,李生也看在眼底,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他倒也不至于有什么不满。
只是,她到底是皇室的人。
他们师徒太亲近,只一句话,萧山便明白了他的担忧。
他无声的看了看皇城的方向,好一会儿才道:“她不一样。”
从第一次见到赵凰歌,萧山就知道,她与那里的人是不同的。
而这段时间的相处,更验证了他的想法。
况且……
“既是走不掉,那就好好留下来,焉知这不是一个转机?”
萧山这话,也让李生心中骤然酸涩了下来。
“师父,您……”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见萧山又无声笑了笑,道:“你在家待着,我出去一趟。”
闻言,李生顿时有些担心:“您要去哪儿?”
虽说眼下天色将晚,夜幕下的皇城在李生的眼里,更成了一幅与当年如出一辙的噩梦画卷。
但萧山的笑,却驱散了那些阴霾。
他安抚的拍了拍李生的肩膀,轻笑道:“给你师妹,挑选礼物去。”
明日就要收徒弟了,总不能空着手吧?
他得给赵凰歌,选一样像样的礼物,也算是当得起这一声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