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在一个温馨和睦家庭里长大的安诺,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身边的人,会有着这样的一段经历。
她早就说过,没有一个人会是生来就冰冷无情的,哪怕是明白了这个世界再坏,再肮脏,那也是有过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才会让他变成这样。
虎毒不食子,言肆不是老虎,是恶魔。
安诺手里出了一层汗,整个手心湿腻腻的,却怎么也松不开自己攥紧了的手指,揪着自己的裙摆,指节都在泛白。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了一样,一点点的让她血肉模糊,痛到窒息。
“小肆啊,很努力。”湛奶奶哭过了之后,望着远处长叹了一声,等视线恢复清明之后,才重新开口,“他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至于是真的过去了还是埋在心底,没有人知道。”
安诺觉得湛奶奶的话,一幕幕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比电影的画面感还强,她甚至能想象出言肆小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可是她想象不到言肆有多痛苦,受够了折磨之后,只能把自己封闭起来,而不是一味的想着去报复。
湛奶奶看了一眼垂着头的安诺,睫毛轻颤着,上面还挂着小小的泪珠。
“这些事情,小肆没有跟你讲过吧?”
安诺摇了摇头。
“不是奶奶偏心,非要向着自己的孙子说话,而是这些年来,我们欠言肆的太多了。”湛奶奶站起了身,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迎着风将自己的眼泪吹干之后,才轻轻的叹了一句,“他变成现在这样,责任都在长辈身上。”
“安安。”湛奶奶说到一半,突然叫了她一声。
安诺红着眼睛抬起了头,泪眼朦胧的看向她。
“小肆给你的委屈,请你……理解他,他不是故意的。”
……
安诺跟老太太去散步聊天之后,言肆一行人闲聊了一会儿,就进了厨房。
没有人追问言肆之前的态度和神情,就连平常话最多的慕南都没有再去找茬,这回言肆是真的在忏悔了,没有必要再给他一刀。
言未晚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出得厅堂下不了厨房,毕竟在言家的事情爆出来之前,她都一直生活在那个看似温馨的家里,有人照顾着,不像言肆,上大学之后就搬出去住了,也不喜欢别人接近他,自己练就了一身的本领。
山庄里面只剩下了他们一群人陪着老太太,晚饭这样的大事,就交给他们了。
言未晚只能在旁边打打下手,帮忙递个碗洗个菜之类的,主厨就交给了言肆和向晚,两个人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着。
言肆的话依旧很少,一直都在低头认真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不管是切菜还是炒菜,在浅浅的油烟中都有从容优雅的感觉。
言未晚择菜择到一边,脸上就挂上了一抹傻笑,手里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你在笑什么?跟个傻子一样。”慕南一巴掌拍在了言未晚的后脑勺上,把她的思绪拽了回来。
“唉,就觉得,会做饭的男人真帅!”言未晚美滋滋的感叹了一句,“我哥真的是太帅了。”
虽然她一般情况下还是挺怕言肆的,但是这并不妨碍她觉得言肆长得帅,尤其是这么帅的男人还是自己的亲哥哥,看了这么多年,根本看不腻!
他们虽然见面的时间多,但是并不住在一起,言未晚很少见到言肆做菜,一般跟她在一起的时候,都是随意的打发打发就完了。
现在看到他做菜的动作,真的是越看越帅!
慕南表情复杂的看了一眼言未晚,“再帅也是你哥……”
言未晚:“……”
真不知道慕南这个大脑构造,是怎么想起来去做程序员的,就这种脑洞,分分钟都能写一部韩剧出来了。
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之后,言未晚重新低着头择菜去了。
“阿绍。”向晚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把刀放在了一旁,柔柔的叫了容绍一声,“你来做,我去喝口水。”
容绍的厨艺不差,自然而然的把向晚的工作接了过去。
之前本来就说他来做的,但是向晚觉得还是自己来做比较好,毕竟今天是湛奶奶过生日,她也得小露一手。
他们的人不多,但是毕竟是老太太的生日宴,自然也不能就这样草草了事,做的菜式都比较多,向晚和言肆一人负责了一半。
容绍接手之后,向晚正准备离开厨房,余光就瞥见了桌上的可乐。
慕南还倚在一旁嗑瓜子,向晚看了都觉得口渴……
一把拿起旁边的可乐仰头喝了一大口之后,才发现言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头来看向了她。
“可乐是我要用来做鸡翅的。”
向晚:“……”
看着手里被一口气喝了五分之一的可乐,又看了看言肆淡漠的表情,“那个……我再去拿一瓶。”
等向晚拿着饮料重新出现在厨房的时候,言肆已经在煎鸡翅了。
向晚把手里的可乐递给了言肆,咂了咂嘴,“外面一吹风,还真有点小冷呢。”
这里的温度本来就相对低一些,晚上气温下降,加上微风一吹,还真是有点寒意。
言肆的眸色一沉,把刚接过来的可乐又递给了向晚,“会不会做?”
“啊?”向晚有些没反应过来,看了一眼锅里,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可乐,“可乐鸡翅?会啊。”
“你做着。”言肆把手里的锅铲塞给了她,顺便把围裙也取了下来,头也没回的就走了。
一厨房的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四脸茫然。
……
安诺听完了湛奶奶的话,她理解不了言肆当初的痛苦,也做不到原谅他当初的残忍。
一边是心疼,一边是难过,只是安诺现在心疼居多,满脑子都是言肆过往所遭受的一切,和他冷漠时候的神情。
她接近他的时候,就是以为他很孤傲,却总像是藏着很多心事。
如今知道他的心事是什么了,她却觉得自己痛的有点窒息。
肩上一暖,安诺蓦然抬起了头,红着一双眼睛撞上了那双黑眸。
天色已经暗了,存留下的的光亮只能看清言肆的轮廓,在他低着头的一瞬间,连他的表情都很难看清。
外面吹起了风,带着一阵阵的凉意,言肆从厨房出来就感觉到了,所以进房间给安诺拿了一件外套过来,她穿的短裙,又是个怕冷的人。
安诺今天接收了太多的消息,根本没有察觉到冷暖的问题,就算是寒风刺骨,可能她也感觉不到。
“哎哟。”湛奶奶在两个人之前抢先开了口,慢悠悠的站起了身,打趣的看着两个人,“就知道疼女朋友,不知道疼奶奶啦?”
她看了一眼言肆,脸上满是笑容,却是在说着言肆的不是,“看来我这个老太太,还是没有存在感哦——”
“不是——”安诺慌忙的站起了身,“奶奶……”
湛奶奶却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我走了,不打扰你们年轻人。”
看到湛奶奶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之后,言肆才握紧了安诺的肩,把衣服给她拉紧了一些。
刚才奶奶的问话,他都忘了回答了,满眼都是安诺抬头的一瞬间,那双哭红了的眼睛。
“怎么哭了?”言肆低头看着她,满眼的关切。
她脸上的泪水还没有干透,眼睛也红红的,在言肆来的那一刻,安诺没能看清他的表情,言肆却看清楚了一切,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没事。”安诺吸了吸鼻子,一边说着,却又一边涌起了眼泪。
湛奶奶把庄园里的所有灯都打开了,整个世界都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安诺原本努力想要把眼泪憋回去的,却在看清言肆那张俊脸上的紧张的时候,不仅没憋回去,反而泪水来势汹汹,一颗接一颗的又落了下来。
言肆没想到她会是如此反应,更不知道她跟奶奶说了些什么,竟然会哭成这样。
他并不会认为是奶奶为难了她,更不会觉得是她提出了什么无力的要求,所以才会又紧张,又茫然。
安诺整个人扑进了他怀里,紧紧的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身,之前他在厨房里呆过,身上还有着淡淡的油烟味,却更加的让人揪心。
“言肆。”安诺闷声叫着他,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眼泪一颗一颗的打湿了他肩前的衣服,她却抱的更紧了,恨不得将自己贴在他身上似的。
“嗯?”言肆搂着她,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声音温柔。
“言肆。”
“嗯,我在。”
“言肆!”安诺叫的又急切又哽咽,突然就哭出了声,将额头抵在他的肩头,低低的抽泣着。
“安安?”言肆急了,想要拉开她看看到底怎么,她却怎么也不肯松手,他只能紧紧的抱着她,声音颤抖,“你怎么了?”
她只是叫了他一声,就没有再继续说话了,而是止不住的在哭泣。
她太难受了,越是这样,就越是不能想象言肆的过去。
安诺想要告诉他,不管那些事情有没有过去,以后都不会再有人那样伤害他了,他不要再把自己给关起来。
可是她又做不到,有些话,始终还是没有说清楚。
“言肆……”她哭够了之后,才哑着声音叫他,“晚上,我们谈谈。”
等到吃完饭,等到奶奶安心的过完生日。
再谈,不管答案是好是坏。
——
月色皎洁,微风吹得树枝轻响,宁静的山庄内不时有着笑语。
言肆之前要做的那一道可乐鸡翅,完全是因为安诺的爱好,只是她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不怎么吃东西了。
看她一直都红着一双眼睛,也没有人去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老太太过生日,重点还是要放在寿星身上,至于其他的,等到饭局结束,再私下聊聊也不迟。
吃完饭后,休息了一会儿,几个男人充当起了居家角色,把桌上的碗碟都收回了厨房,清理干净。
老太太似乎心情很好,脸上的皱纹都笑的堆到了一起,被言未晚逗得笑意连连。
安诺抿了抿唇,转身走了出去,没有去找言肆,而是走到了山庄门口。
朝阳山庄的规模很大,夜里灯光亮起来,就像是太阳还没落山似的,在明亮的灯光下,门口却站着四个黑衣人,一脸冷漠的站在安诺的面前。
她中途的那个电话,是叶歆依打来的,她说不管现在她是怎么想的,都先回家了再说。
黎若早上给叶歆依打了个电话说了说安诺跟言肆的近况之后,叶歆依和君以辰就买了最早的航班赶了回来,不为别的,就怕她又掉进一个火坑。
“你们再等一会儿。”安诺淡淡的吩咐了一句,转身想要走。
“安小姐!”
“我又不是不回去!”安诺没好气的看了他们一眼,“等会儿不行吗?”
……
老太太休息闲聊了一会儿之后,就准备回房间歇着了,也是不想打扰年轻人,毕竟今天她是真的开心,但是安安需要消化的东西太多了,她在这里呆着,还不如回房间躺着。
言肆把洗碗收拾这些任务交给了容绍和慕南,反正他俩之前也没动过,尤其是慕南,就知道嗑瓜子。
刚拿起手机,就有人打了电话过来。
言肆的眉头皱了皱,思索了两秒还是接了起来。
“阿言,今天是湛奶奶的生日对吗?”贝菀甜甜的生日在电话那头响起,似乎上次给她难堪的人不是言肆一样,“帮我给湛奶奶说一声,生日快乐哟~”
“嗯。”言肆淡淡的应了一声,抬脚走了出去,正好看到不远处的奶奶,正偏着头问言未晚,安安去哪儿了。
山庄里过于安静,安安二字落入了贝菀的耳朵里。
电话那头的笑靥一瞬间僵住了,眼里的狠厉也越发的明显,攥紧了手里的东西,深呼吸着开口,“安安?安总也在吗?”
“嗯。”言肆不耐烦地应了一声,“没事我挂了。”
“等等!”那头阻止了他,“阿言,我现在在美国,有件事情我想你有必要知道。”
言肆没有说话,他对贝菀的话,并没有什么好奇心。
“我给你说过,安诺总有事情瞒着你,她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还没等言肆开口,贝菀又接着说了下去,“照片我发给你了,你可以看看。”
“一张照片或许代表不了什么,但是细节总能看出很多东西,那个孩子,和她手里的戒指。
安诺现在分明是一个有了家庭的人,在国外!”
在她说完最后三个字的时候,言肆直接挂断了电话,他不知道是不想再听下去,还是不敢再听下去。
一打开手机,果然贝菀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几个人,望着镜头笑的灿烂如花,背后是绽放的烟火。
照片里的孩子跟安诺有着相似的眉眼,尤其是那双眼睛,言肆见过安诺小时候的照片,那双眼睛如出一辙。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底肆意横生,言肆的眸底似乎有着什么冷冽的风暴在席卷着每一根神经,最终视线落在了安诺的手指上。
无名指上的戒指。
言肆握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在原地不知道伫立了多久,才猛然抬起了头。
之前余温才告诉他,安诺不过是对他玩玩而已,今天就收到了贝菀这样的照片。
那她之前是在哭什么?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东西又算什么?原本她今天早上不顾阻拦跟着自己出来的时候,言肆已经把余温的那句话抛在脑后了的,但是这一刻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他看到了一个跟她眉眼相似的孩子,和她手指上熠熠发光的戒指。
戒指——
言肆眸底猩红,脑子里只剩下一根弦在绷着了,他要找安诺问清楚,可是又不能在这里闹起来。
他快要疯了。
慕南和容绍没有一个人注意言肆离开的时候带着多么重的戾气,也没有人知道这个黑夜中发生了什么。
言肆几近于崩溃的遇到了从门口走来的安诺,她依旧穿的单薄,看到他走过来之后,明显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他。
言肆往她背后看了一眼,山庄的门口站着四个保镖。
手指蓦然的攥成了拳,言肆感觉自己的心脏想要是突破胸膛而出一样,背后是自己敬爱多年的奶奶,面前是那个在自己心底生根了的安诺。
安诺在明亮的灯光里,看到言肆那双猩红的眼眸,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眼里被揉碎了,带着满满的悲痛,和阴郁。
还没等她开口,甚至还没等她的保镖反应过来,言肆就大步上前,拽着安诺的手腕,把她塞进了车里,自己也坐进了驾驶座,猛地将车开了出去。
他脑子里那根弦快要绷不住了,也快要疯了,他怕贝菀说的都是真的。
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颤抖,手臂上却青筋暴起,车速也越来越快。
反应过来了的黑衣人赶紧开车追了上去,在黑夜中划出一条光痕。
“去哪儿?”安诺感受到了言肆身上的戾气,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心底却越发的莫名其妙的不安,抓紧了自己的裙摆,“怎么了?”
言肆没有回答她,而是紧抿着唇,车速越来越快,甚至安诺都觉得他是要开上山顶,再冲出夜色,跟她同归于尽了。
后面的车辆穷追不舍,她的保镖,还真是尽职尽责。
言肆嗤笑了一声,轮胎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猛地停在了一个废弃破烂的工厂前。
“下车。”
他冷声说道,连看也没有看安诺一眼,下车之后,身后车上的人也都下来了,一脸戒备的看着言肆。
安诺不知道言肆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但是她很确定,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事。
下车之后,转身看了看跟过来的保镖,又看了一眼对面的言肆,他只给了她一张侧脸,说不出的清冷。
“你们不要跟过来,在这里等着就好。”安诺看向自己的保镖轻声安排着,随后又努力着平静的看向言肆,“言肆,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