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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爱美人纤阿 第206节

范翕便是这样的人。

不能一味顺着他。

他之得寸进尺,使你越顺着他,他会越糟糕,越自怜自艾。他本就时刻觉得自己很委屈,若是玉纤阿也觉得他委屈,他能自己抑郁得不行。只有时不时激他一下,他才能活过来——

外人越恨他,他越是不服输。

谁越想他死,他越是不会死。

骨子里的忤逆和反叛,一直自小就伴随着范翕。玉纤阿自然不恨他,自然不想他死,却也想让他有点儿生机,不要总是一副病歪歪的不堪重负的虚弱得足以啜泣饮泪的模样。

——

范翕带玉纤阿走夜路,悄悄去看望自己的兄长。范启被囚,范翕自归来洛邑,从未亲自去看过范启。他心中压力大,自觉自己一人在外,兄长却被囚,他至今不能救出兄长,分外无能。他不愿意见范启,不愿意面对自己的无能。

玉纤阿却觉得成亲大事,应该让范启知道。

这一路,范翕都越行越艰难,心事重重。

偏玉纤阿之前和他吵了一顿,两人在路上也互相损几句,范翕赌气,就不想跟玉纤阿剖心了。

一路躲开卫士,终到了范启被囚的府邸。范翕带玉纤阿站到墙头,靠树木的影子挡住两人的身形。玉纤阿好奇又激动,因她从不曾有过这种被人带着飞来飞去的体验。一路上有些害怕,更多的却是惊讶好奇。稳稳站到墙上,风吹衣袂,只觉得自己随时会摔下去。

玉纤阿手抓住范翕的衣袖,防止自己掉下去。她衣袂轻扬,眸中清亮如雨。

范翕看她依赖自己,便又有些得意。他说:“是我带你来的。我厉害吧?”

玉纤阿含笑:“是我告诉你你应该让你兄长知道你成亲的事,我若不说,你就想不起来。你病得这么糊涂,你有什么好炫耀的?”

范翕:“……”

他微恼:“我真想把你从墙头推下去!”

玉纤阿立时回头,抱住了他的腰。他一僵,她在他怀里抬目,有点儿调皮:“还想推我下去么?”

范翕俯下眼,手指揉着她脸颊上细腻的肌肤。他专注地凝视她,红着脸小声:“一会儿见了兄长,不要和我吵。你要当个贤妻良母,知道么?不要让我兄长觉得你欺负我。”

玉纤阿微笑:“我本来就没有欺负你。”

范翕心想你都气了我一晚上了,多亏我今非昔比,心脏强大。

他冷哼一声,不愿多和她计较,抱着她就向墙下跳去。长袖大纵,身形如鹤,玉纤阿这次真吓得抱紧他腰躲入他怀中,换得范翕洋洋得意,勾住她的后背不放。

——

二人打打闹闹,但在这座荒凉的府邸转悠时,心境便不一样了。这座府邸明明这么大,却没有一点仆从的影子。景致荒凉,有处墙倒塌,也没有重砌。夜枭凄厉叫着,二人抬头,看到乌鸦拍着翅膀在屋檐上转圈。

一切荒芜。

哪有昔日周太子风光的模样。

范翕心情沉重,微微发抖。他几次停步走不下去,几次又艰难地抬步。

到主屋前,范翕心中已经做好了各种极坏的打算。他脑海中幻觉不断,频频见到自己兄长瘦骨伶仃、躺在床上吐血、却无人照顾的凄惨模样。他想的眼圈发红,想的眼中水漾,想的心焦难耐……然而到了主屋前,他和玉纤阿立在窗外,听到了屋中的读书声。

一灯如豆,照在窗上。

范翕牵着玉纤阿悄然绕步,见到一扇窗开着。他二人凑过去,立在窗下,看到屋舍中的青年男女。

二人粗布衣裳,妆容简朴。女子蹲在地上一边洗衣,一边擦汗笑:“诗中,我最喜欢‘风雨如晦,鸡鸣不已’这几句。想来倒和我们现在很像。”

郎君也是麻布粗衣,伏在案头写字,闻言笑道:“是因为下一句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么?那我最喜欢‘有女同车,颜如舜华’那首了。”

蹲在地上洗衣的女郎闻言笑,她抬起脸,一张清秀面容脂粉不施,干净到极致,透出舒雅柔和的气质。女郎笑道:“原来夫君是夸我‘颜如舜华’,多谢多谢。请夫君多写几张字,明日才好让那来我们府上的小厮换了钱,我们能在年前吃顿像样的荤菜。”

那伏在案上写字的郎君,自然是周太子范启。

而自己洗衣的女郎,是祝吟。

范翕和玉纤阿立在窗前,静静看着这一幕。看他夫妻二人落魄至此,却还能谈笑自如,坦荡十分,温馨十分。

玉纤阿怔忡而望,有些出神,想着若自己和范翕感情也能这样好……那该多好。

范翕眼中看到的,却是兄长过得这么差,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连饭都吃不好……他恍惚地向后退两步,袖子扫到窗前梅花树枝上。簌簌声传入屋中,屋中的男女齐齐侧头,向窗口看来。

范启站了起来,目中闪着复杂的光。温润清朗的青年粗衣布服,看着窗外的清致青年。

万般情绪,在二人眼中流过……

良久,范启温声:“原来七郎回洛了。”

范翕低头:“我……我是回来娶玉儿的。”

范启看到了玉纤阿,玉纤阿向他行礼。范启目中流光若水波动,他轻声笑:“甚好。”

范启轻声:“那要小心些。别让人发现你们偷偷来我们这里,七郎长大了,终是娶妻了。还是玉女……倒是一段好姻缘。”

他温声:“飞卿,能走到今日这一步,不管日后如何……兄长都为你而自豪。”

范翕身子轻轻颤抖。

他哽咽不住,向前一步。身子挨在窗口,他想向前,又知此时还不到机会。范翕道:“我会救出兄长的。”

祝吟站在范启身后,目光温柔地看着窗外的范翕和玉纤阿。两对情人隔窗而望,祝吟眼中的泪流了下来。

——

和兄长夫妻寒暄,范翕和范启说话,玉纤阿和祝吟说了些话。

两人不敢在这里多待,因据范启说,这里还有卫士盯着,虽然现在巡逻已经不如之前那般严格。

范翕和玉纤阿离开范启府邸,不过是在府上待了小半个时辰而已。

范翕送玉纤阿回成家,一路上范翕默然无语。

他又是翻墙行动。

将玉纤阿送到屋舍门口,眼看玉纤阿要进去时,范翕伸手扶住门框,低头问她:“玉儿,我们还在吵架么?”

玉纤阿回头抬目:“你觉得呢?”

范翕抿一下唇。

他问:“你还在生气我之前认错你是男子的事吧?是不是你很生气,太生气的时候就不想嫁我了?”

玉纤阿在想着自己方才和祝吟说的那些话,便只是敷衍范翕:“算是吧。”

范翕立刻从善如流,握住她的手,深情道:“对不起,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玉纤阿:“……”

范翕一下子服软认输,让她颇为不适应地眨眨眼。

范翕故作虚弱地咳嗽两声,他柔弱道:“我错了。你接受我的道歉,便是原谅你,便是还愿意嫁我。”

玉纤阿:“你为什么……这次认错认得这么快?”

范翕敛目温柔道:“我想与你,变得像我大兄和嫂嫂那般。”

玉纤阿错愕,小心翼翼问:“你的意思说,是让我嫁给你,穿粗布衣裳,没有银钱施脂粉,连一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上?”

范翕:“……”

他面无表情,瞪向她。

第143章 二更

不管范翕和玉纤阿私下是吵闹还是和好,明面上, 二人情分并没有表现得太深厚。两人自从说了亲, 范翕向成家纳彩问名等婚前礼, 都进行得非常快。湖阳夫人与湖阳君为了小女儿的婚事归来,双方商议后, 定下十一月中旬的婚期。

燕王范翕刚刚灭了孙家满门, 他并没有心思在婚事上多浪费时间, 这段时间, 他更多的心思在对付齐国。燕国始终将齐国当作眼中钉,范翕顶着压力灭孙家满门后, 齐国那方势力大减, 王后自然恨死了范翕, 各种寻机会使绊子。

范翕早已和齐国决裂,如今双方在政事上针锋相对, 范翕更是想尽法子打压齐国。

卫天子乐见其成。

而成家那边, 依然低调。在外人看来, 玉纤阿是闷闷不乐地被家中定下了这门亲事, 女郎心情不好, 一段时间内都不愿出门,想来她对燕王并不满意。针对两人的事,外面说法众多,有说二人早就暗通款曲, 有说燕王强迫玉女。说法多了, 便难辨真假。

总是玉纤阿再愿意出门交际时, 并不提她的未婚夫。倒是因为在某日筵席上,卫三公子的夫人安慰了玉纤阿两句,玉纤阿便做出委屈又感动的模样,和卫三公子夫人交好。玉纤阿性柔而机警,本就讨人喜欢,没过了两日,玉纤阿就和这位夫人结为了手帕交。

卫三公子夫人更是尝试着请玉纤阿去自己家中玩耍,玉纤阿刻意避开卫三公子的行为,让夫人觉得她知情识趣,更喜欢这位女郎。同时玉纤阿有时候与卫三公子夫人闲聊时,有意无意地说一些话,也会影响到和夫人同枕而眠的卫三公子。

例如卫三公子在朝中被训,卫三公子的夫人在王后那里被敲打,玉纤阿就柔声劝:“我不觉得夫人哪里张狂,公子想要办事,也是为了帮天子分忧。王后恐误会了公子,夫人既是内眷,当多替夫人在王后那里尽孝,让王后明白公子的心。”

玉纤阿又道:“三公子想离开洛邑?我觉得那倒是可惜了。公子母亲昔日排除万难生下公子,想来不是为了让公子远离是非之地。”

玉纤阿再道:“公子如此大才,做什么不能做好?何必仰人鼻息。”

她不动声色,又是夸卫三公子夫人,又是借这个机会,追捧卫三公子。卫三公子初时只以为自己夫人新认识的朋友是貌美冠洛邑的女郎,后来从妻子口中听多了玉女的夸奖,三公子也对此女生了很多好感。有时候,更觉得此女说中了自己的心事,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玉纤阿慢慢地挑拨着卫三公子和王后、太子那一方的矛盾。有时卫三公子偶遇到些麻烦,她还会旁敲侧击给卫三公子的夫人出主意,再传到三公子耳中。因为这个原因,卫三公子疑心成家想和自己结盟。玉纤阿借此误导着卫三公子,壮卫三公子之势,搅和齐卫现在旗鼓相当的局面。

成家当然不会站队,玉纤阿只是想让卫三公子那么以为。她做了很多小动作,让卫三公子觉得自己和三夫人交好,有其他的意思在里面。这些变化极为缓慢,玉纤阿的目标只是盯着卫天子。

卫天子自然不知道这些。

卫天子最近有些痛快。

因为范翕在朝上帮他吸引了齐国的注意力,卫天子最近的日子舒缓一些。齐国不好过,和齐国作对的燕国也很困难。但卫天子起码愿意补偿范翕。范翕要成亲,卫天子在背后给了范翕兵力财力、助范翕和齐国打擂台之余,卫天子见范翕整日忙碌政务,便也虚情假意地关心一二。

这日朝会结束,诸臣与天子说一些闲话。卫天子看向范翕,想起什么一般:“飞卿是下个月成亲?”

范翕点头。

他如今在外面素来是一副冷清清的样子,再没有昔日温情款款的佳公子形象。初时众人不习惯,现在看他不怎么说话,众人却都习惯了。

卫天子想到范翕即将迎门的妻子玉女,想到那女郎的花容月貌,卫天子就忍不住垂涎,忍不住嫉妒。那女子那般美,自己如果不是因为王后从中作梗,岂会让与他人?

卫天子强忍住自己对臣子未婚妻的觊觎,作出和颜悦色的样子:“整日见飞卿与寡人这些半老男人混在一起,都不见你如何陪你那位未婚妻。寡人见成家二郎最近脸拉得老长,想来是对你不满。”

范翕不语。

成容风向来是那副样子,并不是因为范翕就如何。

卫天子虚伪道:“这样,寡人准你一天假,你好好哄哄玉女,陪女郎出去玩玩。你二人成亲虽是误会……但到底成了一家人,便不能再生误会了。”

范翕道谢。

卫天子随意问:“不知你打算带玉女玩些什么?可需要寡人提些意见?”

范翕道:“不必劳烦陛下。我带她去爬爬山便好。”

他心中想得自如,想自己要和玉纤阿离开洛邑,去城外郊区玩整整一日。整日被卫天子监视着,不能在卫天子的眼皮下表现出和玉纤阿太亲热的样子,范翕都厌烦死了。卫天子愿意给假,他自然却之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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