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赵凌立马转身,把腿就跑,就像小鸡见了老鹰,兔子见了大灰狼。若说这辈子他最不想与谁正面打交道,他大哥梁帝赵起排名第一,洛王爷洛溢紧随其后排名第二。

殿下别急着走啊,既然都来了,不如一起进村子逛上一逛?殿下不是好奇,我们在找什么宝贝吗?

赵凌被一把锋利的剑挡住了去路。

那剑尖离着他的脖颈只有一寸。但他放心的很,就算只有半寸,持剑之人也不会真伤他分毫。

洛王府最厉害的剑客也在。

崔免,宁庄,外加,洛王爷本尊。

西南有大事发生,或者将要有大事发生,赵凌心里已经有了底子。

小庄,把剑收起来,别吓着十三殿下。

赵凌装作被吓得瑟瑟发抖,腿脚不停的打颤。

他被吓得走不动,堂而皇之的不回头,不与洛浮洵打照面,最好不要说话。

宁庄回到自家主子身后,手中的剑归了剑鞘。

我,我,我吃多了,走走,走走看样子,他不得不留下来陪洛王爷聊个天。

崔免说,这个村里住的,有五百户人家,都是建筑工匠,被念明寺雇佣修缮寺庙去了,过个半月才能回来。这群山林里,像这般的村庄,林林总总,一共有二百多个。殿下还有别的好奇之事吗?

没。赵凌想赶紧把天给聊死,没事。

既然没有,以后,殿下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吧!山里猛兽居多,殿下又不通武学,遇上后,很难自保。崔免说的是大实话。

赵凌连忙点头,表示他再也不乱跑了。

他低着头,始终不敢看三人的眼睛。

崔免微微皱眉,怎么这十三殿下,好像又变回了情报中该有的模样?

小庄,麻烦你一趟,送殿下回去。崔免说。

赵凌随着宁庄远走,如释重负。

自始至终,洛溢未说一句话。那双锐利的瞳眸,像扒玉米皮似的想要窥探他的本质。

果然,说不在乎,还是存有心结的。按着上辈子的发展,他与洛溢该是不死不休的仇人,他大哥梁帝也是。但问题是他上辈子死了,没有复仇的机会,如今他重生在小皇子的身体里,却不想再复仇了。

每个人都有苦衷,他知道洛溢与大哥并不是故意的,事情发展成最后那个样子,总得有个结局,不是他死,就是对方死。

只是他比较倒霉,输了,死了,一切结束。

既然结束,就让它永远的结束,没必要在这大好的和平盛世,再掀起什么风浪来。

可释怀仇恨,哪里有那么简单?那可是一百万活生生的血海深仇。

与其说是不想打交道,不如说,现在的赵凌,并不知道如何面对伤害过自己的故人。

身边的宁庄忽然问,十三殿下,你记得宫思吗?

不认识。赵凌想都没想就说,忽然意识到,赵敛或许认识他,姓宫的?跟阿成是什么关系?

赵敛的记忆,他并没有完全继承,只是模模糊糊的继承了其中的某些部分。比如他悲惨的童年,不怎么光彩的断袖行为。

宁庄嗤笑半声,说,你过继到洛王府,绝无可能,想都别想。

哈???赵凌躲洛溢都来不及,还过继!想什么呢!

让他做洛溢的养子,还不如一剑杀了他。

总之我警告你,你再靠近王爷,恶心王爷,我就杀了你。宁庄面目清秀,偏偏就喜欢冷着脸说话,洛王府的世子之位,是阿思的。

好好好,你说是谁的就是谁的,我可不稀罕当什么洛王府的世子!

需要过继,意味着洛溢快四十了还没成亲?赵凌得冷静一会儿,回头先问问苏妃,过继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赵凌满怀心事的回去。

苏迎雪正在比较两只手镯,见小皇子进来,问,你说这个配我,还是这个配我?

赵凌非常诚实的回答,都不配。

你左手上这个,老气,适合五六十岁的老人带,比如太后娘娘。赵凌说。

苏妃看了看,还真挺土的。

你右手上这个,是燕子阁二十年前流行的款式,带出去,会让人觉得皇上这二十年来,都没重视过你,连个新镯子都没的赏赐过。

赵凌对苏妃的审美品位一向看不上,比如头顶那颗土得掉渣的珍珠,什么时候才能摘下来。

可乌妃说,这是燕子阁最新的流行样式。苏妃急了,她与乌婉的关系最好,乌婉该不会骗他。

是吗?那可能是二十年前的流行款,最近又流行回来了。

二十年过去,物是人非,反反复复。

乌家大小姐也当贵妃了?当年立誓宁死不嫁人的乌家燕子阁少阁主,竟然抛弃事业,嫁进了皇宫。大雁拔掉羽毛变成金丝雀,真是可惜了。如今乌家燕子阁的继承人,该是乌岚没错。

赵凌盘算着,燕子阁再有几年会被乌岚小少爷败光。

苏妃把手势扔回盒子,哎,一想到回宫,我就心神不宁。

找个山林小村一类的地方隐居吧。赵凌开玩笑,你当我妈,我们盖个房子搭伙过日子。

苏妃笑的两肩发颤,这孩子,真是什么都敢想。

赵凌敢想,上辈子他这么想,这辈子依旧是这么想的。

想起上辈子,赵凌找了个地方坐下,苏妃娘娘,你听说过我要过继洛王府的事吗?

苏妃不笑了,半晌才说,洛王爷他不会要你的。你试过那么多次,他都对你敬而远之。有一次,险些被他那侍卫给打死,还不长记性?

那就好。

敬而远之!赵凌心情瞬间舒畅,这个词语无比振奋人心。

以后我待你好些,你也别想着过继到谁家去。断袖这种事,没有人喜欢,传到你父皇耳朵里,你这辈子就别想有封地了。

苏妃说的没错,赵凌觉得苏妃是个耿直的人,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并不难处,难怪跟雷厉风行的乌大小姐走得近。他无意间的英雄救美行为,换来了苏妃的友谊,或许是母爱,总之是比较真挚的情感。

如此,回到皇宫之后,他计划逃走隐遁,苏妃或许会助他一臂之力。

夜里,赵凌听见门外嘈杂声,有人兴奋地喊着,找到了!王爷!找到了!

浸了水,墨色有些花,看不清字迹。

崔免说,快马加鞭,送回漠北洛王府,给秋衡看看,有没有复原的可能。

赵凌翻了个身,想必,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了吧。

西南的大事,跟这东西有关吗?又是墨色又是秋衡,大概是截获书信一类的。

可这辈子的家国大事,还轮不到他十三皇子操心。

和平年代就是好啊!生在皇家都可以做个孩子,除去让自己吃饱喝足长命百岁,其他什么都不用操心。想他十八岁的时候,都被当反贼绑在邢台上挨刀子了。

第5章

经过这些日子的暴饮暴食与适当锻炼,赵凌觉得自己的身体强健了很多,虽然肉没长多少,但有了稍许挥剑拉弓的力气。

过了午上,就要启程了,他准备找崔免要一把剑,作为防身之用。

洛家军里最不缺武器,随便送他一把就好。

他去找崔免,被告知崔免办事未归。

转身走出营帐,迎面就撞见他非常不想见到的人。二十年不见,洛溢越发神出鬼没了,每每都是从他背后忽然冒出来。狗腿儿宁庄跟在主子背后,不友好的给了赵凌一个白眼儿。

赵凌装眼瞎,想就这么错过去,但宁狗腿儿非常不切时宜的来了一句,十三殿下,你没看见王爷在此吗?

废话!我是装看不见!不是您老人家说,让我不要靠近你家王爷恶心你家王爷的吗?

然而转眼间,赵凌低着头,立刻把赵敛的老鼠胆子摆了出来,我我我

说完,还紧张到手脚无措,略有哭腔。

就他对洛浮洵同学的了解,这位漠北血统的王爷,从小就最讨厌扭扭捏捏的软性子,尤其是萧和那种,胆小怕事动不动就抽鼻涕的,绝对是他坚持拒绝结交的对象。他洛家秉承的家训非常多,其中一条便是,男人该顶天立地无所畏惧,杀伐决断所向披靡。

眼前的赵敛,比起萧鼻涕,更加应该被他鄙视外加拒之于千里之外。

果不其然,洛王爷装作没看见他。

擦肩而过。

都不屑于鄙视他。

很好很好,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等洛王爷与宁狗腿儿远离,赵凌才站定抖得发麻的腿。

剑没要到,赵凌决定顺路找个集市买一把。反正是防身之用,现在他这瘦弱之身,也用不上什么削铁如泥的好剑。

苏妃给了他一千两银票,让他随便花。他想了想,把银票放下,说用不了那么多。苏妃换成几张一百两塞给他,点着他的脑袋说,钱还有嫌多的时候吗?

容易被抢。

赵凌把银票放好,等将来逃离皇宫,能用的上。大票子不好花,容易被人盯上。百两虽少,但大梁境内差不多的银庄都能随时兑换现银。

集市上卖剑的不多,匕首倒是不少,赵凌挑了一把,只花掉了三两银子。二十年前,各国在在打仗,精铁与精钢几乎都被国家征用,民间千金难求。如今,已经便宜到一袋子小米的价钱。

赵凌回来时,洛溢背着手,站在帐篷外,一直看向近山念明寺处。

两家帐篷隔的很近,洛溢在外面,赵凌不愿出去,趴在窗户上,也跟着看那正在修缮中的山间悬寺。

他险些就死在那里。

如果当时洛溢没有拉住他,任由他掉下去,恐怕他现在又变回一件冷冰冰的尸体。

刚重生,就欠了洛溢救命之恩,不过赵凌很容易的说服了自己,是赵敛欠的,不是他欠的,因为如果洛溢知道赵敛体内的魂魄是赵凌,一定不会向下伸那只手。

不远处,有几匹马。是崔免回来了。他带着十几个人,后面有个笼车。赵凌看不见笼车里关着的人。或者说,根本不算人。

那人被一条粗大的锁链,横穿了琵琶骨,锁链生生拽着他的后背,跪在笼车的中央,他的脑袋无力抬起,双臂似乎被强力扭断,垂在半空,而沉重的精铁镣铐,把他腐烂的双脚牢牢锁住。

在洛溢身后,站成一道标杆的宁庄,握住剑的手动了一动。

赵凌从窗子翻身出去,准备偷偷绕到帐篷后面蹲个茅厕。

十三殿下!

崔免喊住他。

尼玛连个茅厕都不让人去!

崔免强拉他到众人之间,说道,这个人,是大梁刑部抓了二十年的乱臣贼子。

管我什么事?赵凌听着乱臣贼子四个字,相当刺耳。

十三殿下不是一直好奇,我们在找什么东西吗?崔宁指了指笼车,他就是我们翻遍山林才抓到的人,也是念明寺庙放火的凶手。

赵凌睁开半只眼,他正在伪装被死尸吓得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隔着笼车很近,赵凌心下感叹,此人真是条汉子!都这般模样了,不喊疼不骂天,依旧想要垂死挣扎一下,拼了命的活动锁链,结果身体被牵引,所剩无几的血又流出来好几滴。

赵凌忽的睁开双眼,后退半步。

十三殿下?崔宁见十三皇子有些不对劲。

赵凌的失神,仅仅存在了片刻,他拿出皇家子嗣一贯的悲天悯人的眼神,看了眼笼车里血肉模糊的人,说,这人挺可怜的。

可袖子里的食指,已经被他的指甲掐出了血。

他可是险些害死殿下与苏妃娘娘的人。崔免说,这些年,他杀害我大梁命官无数,朝廷悬赏万两黄金通缉。我抓到他时,也是吃了一大惊,他与小尼姑们描述的,放火烧山的樵夫,长的如此之像。

是吗?洛王爷千里迢迢来西南,是为了抓他?赵凌靠近笼子,也是,二十年前的恩怨,他一定想要亲手了结。

崔免看看洛溢,洛溢自始至终没有看笼车,而是在看赵凌,只是赵凌一直在装看不见不搭理。他抬手,示意宁庄把笼车推走。

赵凌也转身紧跟着笼车,宁庄横扫他许多白眼,赵凌岿然不动的全都接受了,宁庄冷冷的吓唬,别看他锁着,你若靠近,他照样能杀了你。

赵凌摇头,我不信。

无知。

有你保护我,他杀我得先过你这一关,他伤成这样子,打不过你了。赵凌摆出孩子的天真,天脉宗剑术名满天下,第一是他,第二是你,据说剑门比试你输的相当惨,三招都没接得住。我虽然在深宫里游手好闲,但偶尔也会翻翻旧书,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无知。

笼车里的囚犯,竟然哈哈的笑了两声。

宁庄砸了下笼子,疯子。

赵凌拐出去上了个茅厕,茅厕就在放笼车的帐篷旁边。宁庄跟崔宁打了个招呼,上山走走散心,刚才被赵凌气到了,他对第二这个词相当敏感,赵凌还故意提了那次剑门比试。如今的他早就排名第一,这该死的无知皇子,也不知道看的是何年何月的古旧记载,谁人那么无聊,把他最糗的那次比试给写进了书里!

赵凌围着茅厕绕了一圈,又溜达着去了伙夫的帐篷,要了碟桂花糕,又慢慢悠悠的走了回来,看洛溢与崔免已经回帐篷,他趁人不备,进了放囚车的帐篷。

帐篷有水缸,也有瓷碗。原本是几个下人在住。赵凌舀了一碗水,从笼车的缝隙递进去。

囚犯把头偏向一边。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放火?赵凌把手挪了挪,又放到囚犯的嘴边。

你该死。囚犯坚持不愿要赵凌这份人情,勉强活动锁链,锁链碰上赵凌的胳膊,赵凌的手没端住,水洒在囚犯的伤口上,囚犯眼眉一紧,强忍住半声不吭。

该死?因为姓赵?赵凌叹了口气,二十年前你拼上性命,给姓赵的卖命,怎么,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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