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这种以往只在电视剧中出现的剧情,迟应听完后觉得很是新奇:那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人物,做你的护卫?可真是奇景。

沈妄哼了哼:哦,这很正常,因为他是行夜楼副首领,然后,首领是我。

陛下在无形中朴素无华的炫耀了一下他的身份。

也就是从那之后,迟应开始逐渐刷新对沈妄的认知。

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半个多月,期间不说顺风顺水,起码是没人敢在明面上对他不敬的,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皇帝都是这样,但这种呼风唤雨的感觉,确实不错。

怪不得这些个皇帝年少时放着好好的悠闲生活不过,非得整些劳什子权位。

奏折还没批完,秋猎即将开始,皇帝肯定得先露个面,迟应将各种不情愿憋住,拖着步子走到高城上,看着台下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突然串想到了在升旗仪式做演讲的场面。

恭迎陛下。底下的人排列整齐,声音洪亮,迟应眼角一抽。

更像升旗演讲了。

扈国是个屁事很多的国度,连狩猎也是一堆破事,按照流程,他还得带人一起祭天,向老天赎罪杀生之过。

烧香时,沈妄的声音再次不合时宜的出现,还有阵阵嘈杂,像是在下课:哎,你们下周要月考,你看你能不能远程帮我考个试?

迟应插香的动作一顿:没必要,月考而已。

无所谓,今天是秋猎吧,记着让玄鹤跟好你。沈妄默了一下,忽然提高声音,你行不行?

迟应一挑眉,视线转向马厩:我没试过,大概不行,我是书呆子。

书呆子一个人撂倒一堆刺客?沈妄轻笑,你这书呆子可真与众不同。

迟应风轻云淡地挥掉香上的明火:是啊,我一直挺让人出乎预料的。

这时一旁玄鹤默默开口:陛下,你香摆错地方了。

迟应:

迟应连忙把插到香炉里的三炷香拽出来,放到正确的地方,看似不经意地说:秋猎时若是伤到人,可如何是好。

玄鹤一直板着的脸终于有了笑意:他人伤不到陛下,可若是陛下伤到别人,伤了便伤了喽。

同一时间,沈妄几乎是异口同声:正常人没人敢碰你,至于你伤别人校草没这么心狠手辣吧?

无意呢?迟应挑眉。

你都说了是无意了。沈妄语重心长,那不就是无意了?

与此同时,阵阵鼓声震耳欲聋,马匹嘶吼,人人情绪高昂,连空气都多了几分紧张。

迟应在两人无限的宠溺中缓缓下台,顺手拿起一把弓,对准靶子。他站在高城上,立于人潮最高处,整个人沐于朝阳,夺目而耀眼,偏偏举止沉稳,神色淡漠,却又丝毫没有违和感。

他好像本该如此,却又在不经意间敛住周身光芒,显得不那么刺眼,偏向于柔和。

他在万众瞩目中,提箭一拉。

利箭瞬发,如破空之势,气势汹涌的。

空了。

第5章 皇姐

万籁俱寂,掉在地上的箭成了所有人的目光焦点,迟应依旧面无表情,令人感叹陛下不愧是陛下,哪怕发挥失常,也如此沉稳,沉稳到让大臣们怀疑自己眼睛瞎了。

就好像他还有一发隐藏的箭正中靶心,只是所有人都看不到而已。

呃。玄鹤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这箭为什么会空,又看到陛下似乎在轻轻捂着手腕,登时悟了。

陛下数日前遇刺,手腕被刺客所伤,尚未完全恢复,便让臣为陛下代劳。

迟应听出了解围之意,立刻将弓箭丢给玄鹤,便看到玄鹤半蹲马步,没瞄多久便将箭发出,落点不偏不倚是正中间。

大臣们愣了愣后,也跟着捧场高喝,玄鹤一身劲装黑衣,长发束高马尾,半点邋遢都没有,这才是真的英姿飒爽。

你手腕真的伤了?嘈杂中,沈妄冷不丁冒泡。

没有。迟应低声,刚刚拉弓没拉好,手滑,崩到我自己了。

现代校园有关体力的活动,无非就是运动会和远足。然而运动会还是拘束太多,只能在跑道和一定范围内来回蹦跶,筋骨还没活动开便匆匆结束。

而秋猎的范围大得离谱,迟应的性格并不外向,然而他以往的生活如同一个囹圄,被锁在里面许久,现在被放出来,就如同出笼的鸟,不撒欢一番,简直枉费他还是个少年人。

迟应纵马狂奔,骑术居然不差,玄鹤左手拎包右手抓剑险些跟不上,只是狂风入耳时他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陛下在说话。

世界观方法论那两句话,你再给我读一下,老师说的我刚刚没记住。

近代形而上学主义?那是自然科学成就基础上丰富发展的唯物主义,你自然没听过。

是啊我以前提前预习过,我知道先学必修三说了那是现时代思想智慧,反应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跟你们那的基本规律和历史发展客观要求不一样,制度思想自然也不一样啊。

玄鹤:

这都是什么东西,陛下是射箭射空后疯魔了吗?

不过说来,迟应骑术确实可以,但射箭的技术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沈妄那边还在上课,他正托着腮听台上老师解释唯物论,听也听不懂,干脆专心致志和迟应唠嗑:你猎了几只麋鹿了?

迟应再次空了一箭:不是打兔子?

沈妄吸了口气,也行,兔子你打了几只?

目前还没打到。

沉默无言,迟应也是难得不好意思这一次他可能要毁掉陛下的一世英名。

他小时候曾骑过马,好说歹说能在马背上坐稳,至于射箭,他实在是从未涉猎过,能拉弦就是胜利。

但这并不阻碍迟应玩的欢脱。

他已经好久没这么自在过了:没有人会在后面拉住他,也没人给他画地为牢,除了沈妄还在耳边叨叨,剩下皆是心旷神怡。

只是成绩惨了些。

而玄鹤早已呆滞陛下分明武功很高,射骑双强,怎么现在跟个小孩在草地上撒欢似的?这箭射的,路上随便抓个人都比他准。

扈国秋猎的规定,属下是不能帮忙打猎的,皇帝也包括在内。虽说这规定只是个明面,哪怕沈妄召集一千个人帮他打麋鹿,其他人也必须我瞎了我没看到并高呼陛下威武。

秋猎的放水其实很严重,毕竟比的也不是真正的实力,而是人情世故。迟应待的地方是猎物最多的,麋鹿兔子堪称随处可见,只不过他每一箭都完美避开了目标。

然而迟应并没有受到打击,反正他又没什么拿第一的想法,得过且过,开心就好,并完全无视了沈妄的咬牙切齿。

又有麋鹿出现在眼前,迟应一如既往拉弓,认真瞄准,将出不出。

就在玄鹤犹豫是否开口问陛下需不需要帮助的时候,突然从远处传来马匹的嘶吼声,一阵风刮过,只在一刹那,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将弯弓拉成满月,对准了那只麋鹿。

迟应察觉到来人,立刻转移准星,将箭射出,这一回居然空前的准,顺利擦到了黑衣人的衣角。

而黑衣人的箭准确无误插入麋鹿的脖颈,伴随着麋鹿垂死的惨叫,鲜血喷涌而出,将泥土染红了一片。

迟应一蹙眉,悠闲的神色瞬间消失,整个人像多了层阴霾,玄鹤的神经也立刻绷紧,用剑护在迟应身前。

不是刚遇刺么,怎么又要来一次?

周围一直跟随的护卫也纷纷出剑,顷刻间以黑衣人为中心围成一个圈,可黑衣人看起来并不慌张,缓缓起身,主动将弓箭扔到地上,好像他只是一时兴起来亮个相。

迟应却注意到这个黑衣人身材并不高大,反倒是颇为娇小,兜帽并没有完全遮住面容,青丝拂动,若隐若现能看到并不凌厉的下颚轮廓。

数月不见,陛下怎么连兔子都打不中了?

娓娓动听,悠扬婉转,居然是个女子的声音。

刀光剑影中,女子轻笑,不慌不忙脱下外袍,里衬红衣更显得她肌肤胜雪,冰肌玉骨,长相艳而不魅,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迟应定睛一看,发现她的容颜竟然和沈妄有三分相似。

三公主?玄鹤愣了愣,立刻命令下属将剑收回,带着几分恭敬,三公主怎会出现在此?

迟应为了听课,一直和沈妄挂着联系,沈妄一听到玄鹤的称呼,当即放弃了对唯物论的好奇:是我三姐回来了?

这是迟应在这生活半个月来,第一次见到和沈妄有血缘关系的人。

我看过你的族谱,三公主是叫沈槐吧。迟应低声,和你关系怎么样?

我是她带大的。

哦,挺好。迟应皮笑肉不笑。

那岂不是很容易露馅?比如现在,射箭不中靶的问题绝不是两分钟可以解决的。

接着沈妄又给了他一棒子。

话说你只看了族谱,官员册没看?沈妄幽幽说,看了你就会发现,镇远将军也叫沈槐。

迟应,你在干嘛?在下面嘀嘀咕咕的,话这么多你来讲啊!

沈妄没声了。

正迷惘着,沈槐忽然回眸,对着迟应淡淡一笑:拜见陛下,臣远道而来,是想送陛下一件礼物。

分明是敬称,却总带着哄小孩子的温柔语气。

迟应不知道沈妄本应该是什么反应,干脆不做反应,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沈槐也不知道从哪招呼出个人,撂了个大袋子在地上,解开后,里面是六只麋鹿,血还没凝固,显然刚死没多久。

作为最顶级的猎物,整个秋猎场只有三十只麋鹿,加上新打的那一只,沈槐几乎一个人包揽了四分之一。

玄鹤不知何时已经带人离开了,集体站在三十尺之外,继续保驾护航但并不会干扰两个人叙旧。

应该够你第一了。沈槐见外人终于离开,彻底放松,也不管土脏不脏,直接坐在地上,还挺累。

迟应也没想到,最后最尴尬的竟是他自己。

他试探着喊:三姐。

沈槐提高调子嗯了一声:什么?现在喊我三姐了?以前不都是皇姐皇姐的?

为省去麻烦,迟应立刻改口:三皇姐。

面对沈槐的直视,迟应有点别扭,他是独生子,家里其他同龄亲戚也没跟他关系好的,让他称呼什么哥哥姐姐,字简直烫嘴,尤其还是对着一个于他而言的陌生人。

前面忙碌,没赶上你的登基大典,真是可惜。沈槐擦掉脸上的汗,突然又起身开始端详沈妄,啧啧说,真不错,两年不见,又高了不少,现在不是八皇子,成宣尧帝了。

宣尧是沈妄定的年号,半个月来,人人对他毕恭毕敬,从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直呼这个称号。

放肆的基础是无限的纵容,而纵容的缘由源于非凡的意义,迟应意识到了沈妄这个三皇姐和其他人不一样,就比如沈妄说的,这是把他带大的人。

沈槐还在打量:这龙袍穿着还挺威风,说来你是正月初六的生日,哎呀,看着挺大个人,怎么离弱冠还有两年半。

迟应听到这句话,怔了怔。

他也是正月初六的生日。

离弱冠两年半就是十七沈妄居然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

也不知晃神多久,沈槐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愣着做什么?还有,你怎么会一只都打不到?不说我听说你我记得最早的时候,你的骑射课业也是所有皇子里名列前茅的。

朕昨天手腕崴了,没恢复。迟应随口应付。

沈槐却轻轻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来给我看看。

这一接触,迟应发现沈槐的手并不是像普通女子那种白嫩纤细的,和她的脸全然不同,这是一双布满风霜满是疤茧的手。

是了,沈妄说这不仅是她的三皇姐,也是镇远将军。

活的花木兰。

镇远将军属实是个美人,只可惜迟应立刻收回手,好像不愿意有半点接触似的。他把两人的距离卡在了一个度上,比姐弟疏离,却又比朋友亲密。

毕竟他只是披了层壳,无论是男女之别,还是个人习惯,他都不愿意和别人有所接触。

你还开始嫌弃我了?沈槐满是不可置信。

可还没等迟应犹豫要不要否定,她又自说自话的圆了:也是,我手上沾的血太多,这么多条性命呢,你无论是害怕还是厌恶都很正常。

迟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推拒接触只是他的个人习惯,对任何人都如此,但他不能说出来这个习惯属于他,而不是沈妄。

他只得把手停在半空,正沉默着,玄鹤忽然走到他们身侧:陛下,秋猎即将结束,要回去了。

嗯。沈槐将弓捡起,踢了踢地上的麋鹿,纵身上马,把这些带上吧,就当是臣战场归来送陛下的见面礼。

玄鹤应声,视线紧随着沈槐的背影,直到她消失,玄鹤似乎还在出神。

在看什么?迟应还以为沈槐背上黏了个老虎,值得盯这么久。

没臣只是在想,秋猎之后,就是诗词歌赋的集会,陛下的文化课业并不理想,称帝后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借口逃离,该如何是好。

迟应一时没懂:嗯?什么集会?

当众作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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