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的眼里明显是掠过了恐惧一般的神情。
他突然伸出手,牢牢的捂住了江以霖的嘴唇,浑身都颤栗了起来。
门外连绵水的滴声,仍然没有停下,就像是一滴一滴地,滴在了江以霖的心头。
黑发青年的眼睛没有被男人蒙住,他能够很清晰的看到办公室门下方的缝隙之处,渐渐的渗出了血色的痕迹,还带着一股很浓的腥臭味。
过了许久,外面的动静消失了,从门的缝隙处溢出来的血色也退了回去。
地板上仍然干干净净的,像是之前什么诡异的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江以霖回头看着那个男人,他在这个时候才如释重负般的把手收了回去,整个人仿佛支撑不住地摔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该死的……果然惊动了那些家伙吗?”
男人喃喃自语的说道。
——那些家伙?
江以霖站起身,看着他,“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这个家伙……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到那个名字的,但是,我希望你听好了,在寂静岭这个地方……永远不要再喊出那三个字!”
“——那是一个禁忌!”
黑袍男人紧紧的死死的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完了他的话。
江以霖重新蹲坐在了地上,看到穿着黑袍的男人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又是让江以霖感到熟悉的面孔。
——这个露出了面孔的人……比江以霖原先想象的的要年轻许多。
——他赫然是江以霖现实生活中的室友,乔伊。
乔伊的脸上还带着些许小雀斑,然而由于过多的恐惧,导致他那带着些许天空雾霾蓝色泽的头发,紧紧的贴在了那张有些青涩的脸庞上,只是眼里深深的恐惧,却没有改变。
等待乔伊平复了些许情绪后,江以霖才慢慢的把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问了出来。
“为什么不能喊出那三个字……它代表了什么?”黑发青年问道。
乔伊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这个青年,说道,“你难道没有发现吗?诡异幽暗的天空,以及刚刚不明的怪物……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那个人。”
“那大概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也是从我父亲的口中得知这一切的。”
“我的父亲是这座小镇中学校的老师,当时他们班上转来了一对转校生,这对转校生是一对兄弟,身份是弟弟的那个人,就叫那个名字。”
“后来,我听说那个弟弟似乎是喜欢上了他的哥哥,在天台的时候和他的兄长接吻,然后被其他学生撞见了……”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乔伊的脸上带着些许厌恶的神情。
他似乎啐了一口说道,“真恶心……他们可是兄弟啊!”
“然后呢?”
江以霖面不改色的问道。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一对兄弟应该指的就是他弟弟和他自己。
——可是在他进入这个副本的时候,他明明发现他居住在一个离寂静岭比较远的地方,似乎以前也从来都没有去过这个小镇,同年因来看的话,几十年前他在这个副本之中,应该还没有出生,年龄也对不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伊皱了皱眉头,看了江以霖好一会儿,似乎对于黑发青年如此冷静的的口吻感到奇怪。
“你不觉得很恶心吗?有着亲缘关系的同性做这种事情……活该受到惩罚啊。”
乔伊的语气里带着理所应当的态度,那脸上原本显得极为单纯的小雀斑,似乎也带着满满的恶意和嘲弄。
“在这座小镇里面,我们本土也存在着一个宗教,在他们知道了那个家伙做出这样违背伦理的事情之后,就给予了他被天主所容许的惩罚。”
——惩罚?
江以霖的脑海掠过了那个浑身是血的身影,不由把手放在了少年的肩膀上,声音泛着些许冷意,“惩罚……你们做了什么?”
“啊……好痛,我怎么知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啊?!”
那少年瞪了他一眼,“我也只是从我父亲的口中得知这一切的,他曾经是他们的老师,所以才会那么了解这些……不过后来我的父亲,反正从这个地方搬了出去。”
“那你为什么说,那些怪物和他有关?”
江以霖又问道。
“因为在接受了教会的惩罚之后,那个家伙就消失了,然后……”
乔伊的手颤抖了起来,“然后……整座城镇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平时的时候,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一旦到了天暗了之后……就会出现许许多多模样奇诡的怪物!”
“教皇说了,就是因为那个人,招来了地狱里至恶的魔鬼,所以才会导致地狱的门大开,许多怪物就这样闯了进来!”
“不好意思,那么,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你们为什么不离开这座城镇?”江以霖问道。
“离开……?你以为离开有那么容易吗?”
乔伊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他。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极其扭曲的弧度,在那张原本清秀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濒临崩溃的感觉,笑容几乎要裂到牙根。
“我们很多人都试过要离开这座城镇……但是都发现完全走不出去!”
“当我们走到那个【欢迎来到寂静岭】的标识之后,我们又会像是绕迷宫一般……重新走了回来,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无论走了多少时间,无论走了多少路程……都没有办法走到外面去……不段地重复着这个这样的行为……每次都以为自己再一步……再踏出一步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留给自己的又是绝望!”
——听上去,简直就像是鬼打墙一样。
听了乔伊的描述后,这么一个念头在江以霖的脑海中升起。
他抿了抿唇,向后退了一步,刚想要说些什么,紧接着情况就发生了变动。
乔伊突然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的后方,嘴里想要发出些许惊叫声,却发现喉咙口似乎被什么东西遏制住了一般。
浓重的鲜血开始从四处的墙壁渗透了进来,整个墙面都剥落了。
“不行,我们要马上从这个房间里面出去!”
江以霖开始转动着门把手,非常奇怪的是,明明门是从里面反锁的,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打不开门。
黑发青年甚至开始往用力外撞,门却仍然死死地锁着。
江以霖想回头问乔伊拿出这扇门的钥匙,却发现他身后的少年不见了。
“乔伊……?”
血浆直直的吞没了那个少年,就像是带着强有力的腐蚀效果一般,把那少年在来不及尖叫的情况下,就整个的腐蚀掉了,连同那黑色的长袍,什么都没有剩下。
那地上的血浆开始不断、不断的向江以霖蔓延着。
渐渐的,
血浆甚至将黑发青年的整个身体……
都覆盖住了,
直到完全的吞没。
……………………
江以霖重新睁开了眼睛。
被血浆吞没的痛楚还在脑海内回荡着。
“嗯?没有任何伤口吗……?”
江以霖伸出自己的手指,仔细的看了一下,却发现自己仍然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
黑发青年环视了一下周围,发现自己还是在这个办公室之中,但是现在的环境……比起之前显得干净了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
——等等,难道是几杯水将出没之后,回到了在这个办公室内发生的场景了吗?
“看样子……在这儿也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情。”
江以霖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便看到眼前的场景逐渐的清晰了起来。
一个老师模样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前,用极为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敲了敲办公桌,声音冷淡,“我听说你不愿意与你的哥哥分开,便将你哥哥原来的同桌打到脑震荡的地步……是吗?”
“是的,我做的事情我会承认。”
从模样来看,那个被训斥的人似乎是他的弟弟江旭云。
江旭云背对着江以霖,黑发青年只能看到那显得有些瘦弱的身影,在阳光之中微微颤抖着,就像是不堪重负般。
而当江以霖仔细的看了一遍之后,却发现那身影颤抖的频率有些问题。
——似乎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是的,我承认,我的确做过这样的事情。”
那个青年高昂着头,那重新挺直的背,就像是永远不会压垮一般。
他说道,“哥哥,他答应过我的……会永永远远的和我在一起,我不愿意有其他人介入我们的生活……”
“那些人的接近,给哥哥带来了困扰。我要保护哥哥。”
“保护?”
男人似乎是对面前人那幼稚的说法冷笑了一声,他终于抬起了头。
江以霖在那一刻也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英俊而又性感的脸,冷棕色的发轻轻的垂落着,给人一种极其干练而又有些不近人情的感觉。
——那是艾伦奥斯顿教授,也是在第二个副本之中扮演过江以霖他教父角色的男人。
江以霖不由把手轻轻地放在了墙壁之上,听听着他们话里的内容。
他早该猜到的,在第二个副本之中,乔伊的父亲就是艾伦教授,所以之前那个他口中的教过江以霖和弟弟江旭云的老师,指的就是艾伦奥斯顿。
——难道说在现实生活中,艾伦教授曾经找过他的弟弟谈话?
艾伦奥斯顿似乎是在打量着面前的青年,眼里的神情完全不像是一个老师看自己学生的神情,更像是一个男人看着一个值得自己产生戒备的竞争对手,所应该有的眼神。
“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是你这样的行为,已经引起了校方的不满,如果我愿意的话,我可以随时申请将你开除。”
青年看着艾伦教授,说了一句让江以霖听不懂的话,“我觉得你不敢……因为你敢这样做的话,绝对会让哥哥不开心。”
说完后,他就向外面走去,似乎是不愿意在看艾伦奥斯顿的脸色。
然而,当江旭云走到门的口时候,他却突然说了一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吗,老师?”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曾经偷偷的盯着哥哥看,并且在哥哥睡着之后的那天,把他桌上的杯子拿起,用嘴唇描摹着杯口的边沿,就仿佛是在强吻着哥哥的嘴唇……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青年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冷静,从语气来看,完全就不像是威胁的话,却让艾伦教授眯起了眼睛。
“你想说什么?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江旭云转过了头,用近乎奇异的目光看着冷棕发色的男人,脸上却又重新恢复了较为恭敬一的神情。
青年说道,“我不想让其他人接近哥哥……对不起。”
“——我没有办法克制我的行为,这就像是我的本能一般。”
这声音轻得近乎梦呓,而就是这样的声音,让艾伦奥斯顿的脸色彻底的低沉了下去。
“小家伙,毛还没有长齐,就不要学成年人的这一套——现在,出去!把我之前跟你说的话好好考虑清楚,否则我不介意带你去精神病院,做一个鉴定,来看看你对你兄长所持有的态度是否正常。”
江旭云的嘴角轻轻的撇了撇,似乎是不在意的样子。
他走出了房门,而后,艾伦奥斯顿便转过了身子,手里捧着热茶,悠远的目光看着窗外的位置,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江以霖的脑海内跳出。
那青年突然又走回了房间内。
只是他的动作非常的轻,鞋子上方又重新套了一个特殊材质的鞋套,不会发出任何的声音。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长刀,用一种冰冷到让人无法想象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冷棕发男人的发顶。
“我说了,那个不是威胁哦……教授。”
“——那是警告!”
下一秒,他便把刀狠狠的向下挥舞着,又仿佛是一个已经对杀.戮习以为常的屠夫。
鲜红的液体溅在了青年的面容上,带有了几分旖旎而又斑驳的哥特式美感。
他一边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从来都没有停下过。
“你这个该死的家伙……哥哥是那么的敬重你,他把你当做神父一般,认为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导师,你就这样哄骗着哥哥,骗他吞下了安眠药,骗他在你面前展现出不受防备的睡颜……”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才是恶魔……只有死亡才能给你最好的救赎。”
青年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脸上被血溅到的地方,他这个动作将那张原本显得元气而又带着无害笑容的脸庞,衬托出了一种极度的阴郁感。
“我会把我所说的一切……付诸于行动之中,我一定要保护哥哥。”
青年把刀收了回去,再次离开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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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又在这一刻扭曲……
所有的一切又变回了原样……
窒息般的感觉从他的大脑中,如同潮水般消退。
江以霖不停的喘息着,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他仍然维持着自己在被血沫吞噬前所做的动作,把手按在了门把手的位置上。
整个房间上的血潮似乎又消退了,桌子后方的座椅上,坐着一具尸体。
说是尸体也不尽然,从那腐烂的脸庞上,能够看出隐约是艾伦教授的模样。
然而,他的头颅被整个的割了下去,就像江以霖在现实场景之中看到的那样。
头颅的嘴里仿佛塞着什么东西一般,一闪一闪的。
江以霖冷静的往里面看去,他朝那个男人走去,发现他的嘴里,塞着的是一把钥匙。
就在黑发青年伸手,从他的口腔之中把钥匙拿出来的时候……
那颗头颅突然动了动。
那象征着艾伦奥斯顿的头颅,似乎在对他笑,那被撕裂了的音腔里仍然能够发出一点声音。
他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他努力的,似乎是想要接近江以霖,但是现在他只有一颗头颅被放在了桌上,那剩下的无头的尸体安稳的坐在椅子上面。
所以,他只能以一颗头颅的方式,接近着江以霖,在桌上不断突、突、突的前进着。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头颅跳动的声音不断的响起,而随着他的移动,那原本消退的血沫也重新的涌了出来,紧紧的跟在他的后方。
江以霖只是将钥匙从头颅的嘴里迅速抽了出来,跑到了门把手的位置,把它插进了锁孔之中,推门从房间内跑了出来。
“奇怪……在系统之前所给的提示之中,这个世界……应该是我进入了自己的记忆深处来寻找那被自己遗忘的回忆……”
——为什么……
即使是在躲避着那颗已经变化成怪物的投入,江以霖的思绪也仍然非常的清晰。
“为什么我看到的会是自己弟弟的记忆……并且是弟弟行凶的过程。”
“如果说弟弟是凶手的话……这未免表现的也太过直白了,一定有着什么暗喻。”
然而,现实容不得江以霖多加思考,那身后的头颅仍然跟着他,一点一点的跳跃着。
他的嘴里仍然不断的摆弄着那几个字……
——我爱你,我爱你。
——我爱你。